冰魂倩兮，篇四

在向郜夫人告別後，郜钄風便牽領著個頭僅在他腰際間的泠兒到阮沁潔修養的閨房去。抱病已有兩年的阮沁潔即使在郜府舉家上下的照顧有絲好轉之色，但是兩年來的時間多半還是挨在病褟上遲度。

可憐啊！近十歲的的孩子都是在玩耍中度過，玄冰掌的病根不但剝奪走她原本該無憂的童年，也使得她這兩年的身體成長出現了遲緩，雖然她比阮沁泠多了兩歲，但此刻她們的外貌卻看似同齡女娃。

「姊姊！」阮沁泠才走到門際，才看到了正讓馮媽餵藥的阮沁潔，便扔下郜钄風牽引著她的左手，小腳直往房內床褟快奔去。「泠兒來看妳了，妳開不開心呀？」

阮沁潔清秀小臉蒼白如紙，雙眸懶懶，病軀倚著床柱，似雪摻紫的薄唇終於在見到妹妹活潑的現身才略微揚起。「妳是我最疼的妹妹，見到妳當然開心了。」

馮媽見三個小主人有話要聊，便主動退出了房間。

阮沁泠先朝著姊姊做了鬼臉，正巧慢一步進房門的郜钄風已走近床沿，阮沁泠便從他右手中的牛皮紙袋拿過來。「姊姊，剛剛钄哥哥帶泠兒去市集了，市集好熱鬧喔！而且钄哥哥還幫我買了好多東西喔！我有買給義母，還有義父，還有姊姊的。」她把牛皮紙袋交給阮沁潔。「這是給妳的禮物。」

聽完妹妹嘰喳如雀的談著逛市集的樂趣，她聽了心生欣羨，無奈她的病軀所窒，即使能起身下床，也僅能在房門前的花園走動。幸虧妹妹貼心，懂得買禮物讓她能藉由睹物抒解遺憾，她心喜的抽出牛皮紙袋的物品，一看是個青面獠牙的赤紅鬼娃面具，她不由得脫口而出。「好醜的面具啊！」

阮沁泠說道。「是钄哥哥說戴醜面具可以嚇走妖怪的嘛！姊姊若是戴上了醜面具，就不用怕那個怪物又來欺負姊姊了。」

「泠兒，咱們家很安全，不必擔心會有怪物進來欺負潔妹妹的。」郜钄風說道。「就算有怪物，爹和钄哥哥都能把牠們打跑。」

阮沁泠蹙眉道。「钄哥哥和義父能打跑我們看得見的怪物，可是嚇不走跑進姊姊夢裡面的妖怪。」

「原來是妳又作惡夢了。」

面對郜钄風近乎肯定的疑問，阮沁潔微微點頭承認。「不過不礙事了，只是作夢罷了，夢醒了就沒事了。」她再次端看著手中的鬼面具，突然不覺得可怕了。「妹妹，謝謝妳了，姊姊有了妳的面具，往後就不怕有妖怪跑來嚇姊姊。」

聞言，阮沁泠歡天喜地的四處蹦跳。「姊姊不怕妖怪，泠兒真的好替姊姊開心呀！」

一旁兩人笑看著阮沁泠孩子氣的蹦蹦跳跳，一時沒察覺外面有人走近，恰好關好的房門開啓，不偏不倚地和竄動不停的阮沁泠發生了擦撞，兩人尚未來得及出聲制止，便見到阮沁泠顛仆在地，正要端著藥湯進房的馮媽不只是因為門的反彈而跌倒在地，手中的湯藥帶碗也灑向一地，鏗鏘一聲，碗瓷已碎，湯汁四濺。

郜钄風迅即扶起阮沁泠，跟著馮媽進房的僕人也趕緊扶著馮媽起身，馮媽一把年紀，身子骨較禁不起摔疼，不由得脫口想咒罵人，但看清楚禍首竟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後，只得把聲調放軟。「泠小姐呀！妳是要做大家閨秀的，怎麼那麼不小心呀！」

「對不起，我剛剛實在是太開心了，所以沒有注意到妳的出現，才不小心把妳撞倒了。」阮沁泠趕緊近身向馮媽賠罪。「馮媽，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馮媽在郜府奴才中的地位再高，怎麼說都是下人，既然是主子給她招罪，她也只好默默承受了，況且小主子還肯主動關心她，她一向是疼這個女娃的，既然身子沒大礙，也得作罷。「奴才沒事，倒是泠小姐沒事才好。」

「我沒事的。」她特地轉身一圈，以示證明所言無差。

「沒事就好。」孩子不怕摔，馮媽見到泠小姐果真沒事，心裡有絲欣慰，但餘光無意間瞄到旁邊灑亂的湯汁、碎瓷，不由得眉頭一皺。「只是，換潔小姐要受罪了。」

馮媽言訖，眾人不禁順著她的餘光，看著一地的凌亂，也明白了馮媽其言所指。

「不打緊的，咱們郜將軍府哪會吝惜這些藥材，妳們再去燉一碗送來給潔妹妹服用就行了。」郜钄風吩咐道。

聞言，馮媽更顯露難色。「少爺，你有所不知，翻倒的藥材是昨天老爺帶回來的火薑，聽說不知道是哪個番邦進貢給皇上的，很珍貴的，有錢也不見得買得起。」

郜钄風終於明白馮媽的難處。「難道沒剩了？」

馮媽期期艾艾的道。「是呀？就才那麼一點點。」她右手作勢出抓三兩乾藥材的樣子。「剛剛都煮完了，聽說這個藥材火性強，能對抗潔小姐體內的玄冰呀！」

郜钄風一聽，更明白阮沁泠把禍闖大了。「罷了，趕快派人把這裡清一清，你們就好好照顧潔妹妹吧！方才的事我會和爹娘解釋，絕對不會牽累於妳。」

馮媽釋懷。「多謝少爺。」領著一干奴婢道完謝，便趕緊按照吩咐忙去。

郜钄風交待完事宜，回頭正好瞥見阮沁泠水汪汪的無辜淚眼，她哽咽追問著。「钄哥哥，我是不是害了姊姊？」

他見了她的自責，心中好不捨。「沒事的，妳的姊姊不會有事。」

「是呀！只不過是一碗藥，姊姊不吃也不會死的，妹妹放心。」挨在病褟上的阮沁潔也幫忙安慰著。

姊姊明明虛弱到不行了，還是死命安慰她，要是姊姊能吃藥，姊姊就會好起來了，阮沁泠愈想，心裡愈自責，不由得放聲大哭。「都是我害的……是我害死姊姊的……嗚……」

這晚，眾人是又說又勸的在安慰阮沁泠，偏偏阮沁泠愈是聽他們說，愈是哭得讓眾人沒輒，到了三更後，她終於哭累了，在睡前她問了郜夫人一句話：「請問哪兒會長藥材呀？」

郜夫人回答一句，「山上還挺多的。」

這一句話彷彿是安魂藥，聽了後，阮沁泠便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