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焦」一詞出自2018年,黃子華《金盤𠺘口》的棟篤笑橋段,意即被蒙蔽的特工焦慮症。被蒙蔽是被誰蒙蔽?中國?英國?當年毛澤東的八隻大字「長期打算,充分利用。」正好道破了1949至1997年前的香港人是「被中方利用留在英國的卧底」,1949年的中國仍處於百廢待興階段,正需要香港這個世界窗口,與世界接軌,所以香港人的身份被確立為「卧底」、「特工」。然而卧底終有一天是要歸隊的,就像「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關羽,可是這群卧底們根本連自己是卧底都不自知,無緣無故的回歸使他們感到不適應,甚至出現了焦慮。
我並不否認香港的確有這麼一群人,生長於80、90年代的香港,享受英治時期的繁榮,對於回歸感到不安,在回歸後出現焦慮,從而有抗爭之舉。然而在2023年回望過去,真正站在抗爭前線的,抗爭最激烈的實際是97後出生的青年。他們是沒有經歷過英國管治的一群,卻出現了「蒙特焦」症狀,實在令人費解。根據香港民意研究所最新調查18-39歲香港人,有約七成人表示對香港前途沒有信心,40-59歲則是五成,60歲以上較為樂觀,只有三成沒有信心。香港的現在如何是上一代青年決定的,香港的未來如何是這一代的青年決定的,青年對土生土長的地方如此沒有信心,香港又怎會有前途?然而香港的前途早已不由香港人決定,又或者從來都不是由香港人決定的,對香港沒有信心,其實就是對中國沒有信心,對中國感到焦慮。
歸根究底就是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模糊,甚至衝突的問題。這個結並非一日構成的,更非一日能解。在此我想定義「新蒙特焦」現象,「新」就是要和「舊」作區分,新的地方在於新一代未經歷過英國統治,在於港人治港的新風氣—自由,在於21世紀的新網絡時代。香港人的身份認同是英治時期所建立的,在97後通過通識教育加強歸屬感,透過網絡加強相互連繫。可是在中國人眼中只有統一,不能容忍差異,在他們的認知中,這種地方的身分認同是英國殖民主義遺害,是國民教育不足的問題,是分裂的預兆。
「蒙」仍舊是被蒙蔽,不過是另一種。在十二年免費教育中,我從未接觸過有關中國共產黨的施政錯誤,包括文化大革命、六四事件,兩件駭人聽聞的事件。德國人的教育相信不會蒙蔽有關納綷主義的事,但中國人就會,因為在他們的角度,這會危害國家安全。認識一個人,我們會了解一個人的方方面面,欣賞他的優點,包容他的缺點,探究他的價值觀,了解他的過去。同樣的認識一個國家,又怎能只知她的「優」,而不知她的「劣」,這是件荒謬的事。人不是平面的,國家也不是,人不是完美的,國家也不是。缺乏透明度,就是香港人沒有中國人身分認同的原因,不了解一個人,又怎會喜歡她?就算有好感,也只是假象,謊言總有被揭穿的一天。
「特」不再代表特工,而是特別。香港本來就是一個特別的地方,文化上華洋交雜,地理上處於大陸南部緣海,維多利亞港海闊水深。現在又是一個特別的時代,中美衝突加劇,香港過去扮演的世界窗口角色不再。從小漁村變成國際大都會,國際大都會再變為大「刀」𣾀。彈性與活力就是香港特別之處,當這特別之處被奪去,香港人又怎會不痛苦,這痛苦就像逼虔誠的基督徒不能禮拜,逼穆斯林吃豬肉,逼佛教徒嫖妓。中國是多民族的國家,中國人卻不懂得尊重差異,強逼別人和自己一樣,根本就是野蠻人之行。
「焦」仍是焦慮症,過去一段時間是燥鬱症,現在是被逼抑鬱症。香港人對未來只有無力感、迷惘、不安,因為不再有選擇的自由,所以才有「我們就是最後一代」的想法,至少暫時我們還有生育自由。絕望是末代香港人的悲歌。「新蒙特焦」即是「新型被蒙蔽特別焦慮症」,由於這是魯拉帕路蕯效應所致的,這種心理疾病難以根治。
發明「蒙特焦」的黃子華顯然是有智慧的,他選擇在2018掛麥,並非無話可說,而是不能再說。在最後一場棟篤笑,他也要避重就輕,生怕得罪任何一方。一個沒有歡樂的城市,又怎會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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