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男與高僧大戰了三天,打得兩敗俱傷,那座山就在隔天下起了狂風暴雪,任何人都無法進入救援,村子被大雪掩埋後,山上就只剩下……」
「佐助,我不喜歡這個故事。」
話說到一半的佐助半張著嘴,後半段的故事活生生被哥哥的話給噎住了,憋得他難受。可難受又如何,他能怎麼辦?眼前的『活哥哥』是自己費了數十年的心血才成功復活的、宇智波鼬,捧在手心裡都來不及了。
「……我知道的故事只有那幾個。」
鼬嘆了口氣,伸手摸到了佐助凌厲的短髮,用指尖輕輕地捋了捋,低聲說:「已經,過去了佐助,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好嗎?」
佐助抿著嘴,遲疑了幾秒才僵硬地點頭,低頭見到鼬的茶杯空了,小心翼翼的提起茶壺,一滴不漏地把茶杯滿上,對著杯身輕吹了一口氣,杯子裡茶水便冒出了陣陣熱氣。
鼬微微一笑說:「居然變得這麼貼心嗎?」
「我已經不是老愛鬧脾氣的小少爺了。」佐助垂下眼避開了鼬的目光,話雖然有些刺,臉上卻沒有半分不悅的神色。
「是啊,已經不是小少爺了。」
說完還特意用手軸碰了碰佐助左手的肩膀——鼬果然還是很在意他沒了的那隻手,總是有意躲避、又想方設法地想要表達關心。要不是鼬還有些蒼白的臉色,佐助會認真的以為鼬又在鬧他了,自從他醒後就一直這樣,一改生前總是嚴肅的樣子,變得很多話,甚至會跟佐助開玩笑了,可即便這樣,也難以掩飾他連重生都無法改善的身體狀況,在這樣的寒冬,手腳冰冷、胸悶胸痛都是常態,要是受涼感冒起來更是沒日沒夜的發燒和咳嗽。
但他還是那麼愛吃甜食,幾乎都成了一種堅持,像在努力維持某種兩人之間的聯繫:他看見三色丸子會想到鼬。鼬看見番茄會想到自己。過去也許是了解了對方的喜好,現在則是維持著對方印象裡的自己。
這麼一想,佐助突然覺得鼬臉上的微笑,像一層浮在水面上的碎冰,隨時會崩毀。
「趁熱喝吧。」佐助莫名地心生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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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大雪覆蓋了村莊,寧靜的只剩下火堆燃燒的聲音、只剩下鼬輕咳的聲音,佐助直視遠方的大樹,似乎是第一次發現那棵樹直的不像話,每一叢分枝都是那麼平均的生長。
鼬在他身邊又咳了一次、略帶著刻意壓抑的喘息,鼬這次倒是很坦誠地回臥室多取了件罩衫,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本書,那是本日常短篇故事的合集,內容和平的非常不現實,主角身邊全是善良的人、惡人總能輕易獲得逞罰。這樣樂觀的思想,可能是他們兩個都需要的,否則佐助早就扔了那本爛書,盡是虛化人世間悲劇的假象。
在鼬剛復活、仍躺在床上沈睡的期間,佐助首在床邊,天天都在翻這本書,早把書翻爛了,祈禱著善良的人會向書中的人物一樣,獲得上天的眷顧。
咳嗽聲在鼬喝過熱茶後終於稍有停歇,他今天感到特別疲憊,懶懶地靠在暖爐邊,百無聊賴地翻著發黃的書頁,指尖無意識的摩擦著紙張碰到水而發皺的表面,上面還帶有淡淡的鹹味,似是淚水、是有人一遍一遍的翻看書頁時,不自禁流下的淚水,在當事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這份情愫封印在了這本書裡。
這些都逃不過向來細心過人的鼬,所以當他第一次翻開這本書時,他也在書裡留下了屬於他的、無法言表的淚水。幸好佐助對這本書早已失去興趣。
正寂靜的屋裡突然傳來碰撞吵雜的聲響,打斷了幾乎凝滯的空氣。
「佐助——」佐助不禁眉頭一皺,正想拔刀出去追殺水月時,但是鼬已經笑著對門口說「歡迎回來」了,他只好吞下這口火氣。
這個小村是他在多年前的遊歷旅程中找到的,地處群山之間,來往交通不便,但佐助對此很滿意,他就是不想被人打擾,本也不想讓鷹小隊的人知道他的行蹤,可當鼬拉著他的手、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也想認識佐助的朋友」時,他只有點頭答應的份。
「佐助、你讓我買給鼬大哥……喔噗!」佐助還是沒忍住的就著水月的肚子來了一拳。
「別打架。」鼬拉開兩人,順手接過水月手裡的甜點,水月立刻躲到鼬身後去了。
水月和佐助一樣都曾經有個哥哥、哥哥也都極早離世,在佐助剛失去鼬的時候,只有水月稍微能夠體會那份悲痛,在佐助復活鼬的漫長道路上,是水月拉著鷹小隊的所有人陪著佐助,在佐助心底是感激的。
然後這份感動就在鼬復活後破滅了。因為佐助發現水月有事沒事也喜歡去找鼬說話,鼬也把他當成另一個小弟看待,這讓佐助醋的不行,什麼同伴、什麼感激,都被他拋諸腦後。
「今年雪大,但是佐助這裡很暖和。」重吾看了一眼繞著屋邊的一層融雪,知道是佐助的手筆,整座屋子就像在一個溫暖的結界裡面,屋內的多做些事就可以出汗,屋外的溫度卻可以瞬間讓人生出凍瘡來。
「當然。」鼬說著看了一眼佐助說:「佐助可不是雪男,是……」佐助臉上一時有點掛不住,知道鼬是在拿他說的故事開玩笑了。「是我弟弟。」鼬和风细雨的說。
『是暖男』這種肉麻的話果然不適合自己呢。
鼬抬頭對佐助笑了笑,帶著滿是安撫意味的溫柔。四人本來在長廊下還和和氣氣地喝著茶,沒過多久水月和香燐又鬧了起來,兩個人在雪地裡打得不可開交。
「吵死了。」佐助嫌棄的看著自己的同伴,開始懷疑自己的交友眼光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熱鬧點不好嗎?這裡太安靜了。」正說話著,佐助忽然耳邊一涼,忍者反射弧快速的做出了閃避,一顆雪球從他眼前掠過,砸在門上,留下一灘慘白的碎雪塊。佐助不用眼睛看都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水月的竊笑聲毫無遮掩的意思。
他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一雙紅色的眼睛正醞釀著該從水月的哪個部位將他折成兩半,一偏頭,正好看見原本坐在面前、還一副正襟危坐的鼬也笑了、笑的臉頰都紅潤了起來。
佐助心弦一動,彷彿又夢回到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候,哥哥笑得那樣肆意而輕鬆。
他轉身跳進雪地裡和鷹小隊的兩人扭打起來,試圖掩飾自己傻笑的蠢樣,像個尚未學會如何處理面對自身極度高興情緒時,該做出什麼恰當反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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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睡覺。」
好不容易將鷹小隊的人安頓好之後,佐助催著鼬準備入睡,鼬已經躺在床上了,卻一臉期待地看著佐助:「睡前的故是呢?」
「……我不,你只會取笑我。」佐助想起說雪男故事時的慘狀。
「我沒有取笑你。」
「你有。」
「我沒有。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是雪男,我不是躺在這等你說故事嗎?」
「……你要聽什麼?」
「說說你去沙漠的故事好嗎?」
「好吧。」佐助也躺進棉被裡,摸索著握住鼬在被子裡微涼的手。
鼬閉上眼靠在佐助的肩上,心裡卻無比清醒的聆聽著佐助這一路旅途的奇聞軼事。
佐助的身體在這寒冷的夜裡,依然炙熱而溫暖,如每日清晨的那杯暖茶,永遠是最舒服的溫度,從喉嚨一路暖到胃部,讓人驚嘆於佐助精湛的忍術之外,更是令他心疼於佐助劇變的性格,他想他是真的永遠失去了那個无拘无束、潇洒恣意的宇智波佐助了。
佐助等到鼬呼吸逐漸平穩後,才伸手把鼬身上的被子拉好,一双眼睛,如同外面的月光溫潤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