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四傑 貳拾伍 最美太陽

「我們去看最美的太陽。」

宗村班長的提議獲得十餘人響應，促成阿里山之旅。

阿里山鐵路是條讓人崇敬的鐵道，從平地到高山拔昇2千多公尺，沿途風景從平地直到高山，林相多樣；我們在北門車站集合，過竹崎後，山勢逐漸陡峭，有段路，火車跑的比走路還要慢，喘的很。

「這段是『之』字形設計，反覆前進、後退方式爬坡，是世界上少有的模式。」班長開啟學者模式上了一課。

窗外山嵐迷漫、雲霧繚繞，周遭的樹拔蔥而上，直到看不見樹梢，過了奮起湖，穿越幽暗的隧道，火車緩慢駛進阿里山車站。

我們提大包小包集合在崇敬的阿里山神木腳下以50倍差距歲月仰望祂的極限，所有人拉長手臂才能把祂的年輪圈起來。

放好行李，我迫不及待深吸一口氣。

「有聞到什麼味道嗎？」

智銘：「臭噗味。」

「是hinoki。」

「走啦走啦，班長說去神木群，那裡全~部都是hinoki。」君慶進來催促。

這裡每叢樹都直入雲霄，筆直挺拔，傲立百年、千年；時光在腰桿繞圈，一圈圈纏繞，一點一滴加厚、加深木輪的顏色，頂上日月星辰來來往往，滋養向上的力量，聞空氣裡的清香，貪婪的像黑山老妖急於伸長樹根擷取精華；齊天大聖騰起筋斗雲瀰漫而來，個個隱沒白霧裡，女生著急的呼喚，嘹亮聲音迴盪林間，男生的狂嘯迴音穿梭不歇，像藏鏡人即將出場。

「怪不得山上的孩子歌喉特別好。」

出神木群，我們來到姊妹潭，兩個亭，連結木棧道，潭水碧綠無波，寂靜而冰寒。

「是四個亭兩個棧道。」鑫奕指著潭中亭。

「拿泥？」房琳瞪大眼。

「潭中倒影這麼清晰，當然是double。」

樹也成雙，人也成雙。

「說到double，讓我想到together這個字。」班長開示。

「你們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姊妹潭』？」

「我不要聽，不要聽！一定又是鬼怪傳說。」君慶摀耳朵卻努力伸展他一百八的身軀。

「很久很久以前，傳說有對姊妹花，感情非常好，後來她們同時愛上一個少年，姊姊為了成全妹妹，投潭自盡，妹妹知道了之後，傷心欲絕，也投潭自盡，所以...」

「所以...姊妹投潭自盡的地方，從此以後便被族人稱做『姊妹潭』。」還是我的慧頡如她，總能舉一反三，讓支著下鶚傾聽的我，愛慕加滿分。

「哎呦！難怪覺得有點陰，起加綸筍啦！」蘭詩雙手交叉護在胸前，還不時搓揉手臂，表現她的陰寒感。

木生右手往前推向蘭詩，左手握拳，挺直。

「幹嘛！對著我出掌。」

「會寒吼~那是因為我剛剛打了一掌寒冰掌，如果今晚沒有請我吃火鍋，那就...嘿嘿嘿！」

「嘿個頭啦！烈火掌有啦~」

宗佃突然站起來，對著震鋒小擺頭，震峰對著我和智銘向右擺頭，我對著鑫奕、君慶仰頭，大家心領神會一致起身往外樹林走去。

「是中猴喔~」素芬翻個白眼。

男生魚貫走進樹林中，一字排開，解決生活中一定非得解決的問題，左線預備，右線預備，前線預備，開保險...。

「我們一起唱『小草』，一邊比誰射的遠，怎樣？」宗佃的提議，無異議通過。

「唱『小鳥』啦~」房琳鹹濕加碼。

「大風起~把小鳥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了，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雨停了，抬起頭，站直了；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高，小鳥~實在是~並不小~」

也不知從何開始，兩張阿里山照片烙印在我腦海，一張是阿里山日出，一張是雲海；記不得有多少次，曾試圖想將這兩張畫出來，結果是投入字簍；到阿里山，盼的是這兩處美景；雲海，可遇不可求；日出，老天爺保祐；這天，空氣清涼，肌膚沁涼，像冰水般凝脂；天空，萬里無雲，陽光穿透林木，在臉龐閃爍。

我們在林間走踏，腳下窸窣，嘴上靜默，怕驚擾了山神；和震峰拾起些飄零楓葉，輕輕置於胸前，請鑫奕幫我們拍照，像~盟約哥倆。

我躡手躡腳在揚起楓葉中拈起幾片出眾的，夾進行囊裡的日記本，在星空布滿蒼穹，微顫的展示在她眼前，得到她天籟讚嘆，還有笑顏，雲海因而在胸懷翻湧，眼神渙散而痴傻，吞嚥一口唾沫卡住喉頭，用狼人的仰角望向夜空，流星劃過...

「許願，許願。」

希望她，一輩子美麗、快樂、燦爛，有我陪伴、照顧。

「啊~怎麼那麼快，來不及了啦！」

「你許什麼願？」

「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妳呢？」

「願我們友誼長存。」

我的心撞鐘了。

是...「友誼」嗎？朋友以上，戀人未滿？

翻開她的手掌，擲片楓葉印記在她掌中，我冰涼食指點滴在她溫暖掌心，望見她掌中複雜的感情線。

「有一首『秋詩』，我唱給妳聽，好不好？」

秋詩/救國團

楓葉紅 秋來臨

楓葉灑下滿地情

我托秋水當綠衣

頻頻對你 訴衷情

蘆花白 秋水深

楓葉帶來滿地情

我托秋水當綠衣

款款對你 訴衷情

我曾滿懷 輕聲細語

還有你那 笑容盈盈

在我初戀 美麗夢裡

漂送著 甜蜜和溫馨

「好好聽，寫給我。」

「晚了，回學校再說，明天兩點半就要出發看日出，早點回去休息吧！」

秋夜星空閃耀，林葉閒隙，樹下電火光輝映。

我們倆倆並排前行，領頭的是班長宗村、震鋒，房琳、宗佃押後，女生走中間；剛出發那半個時辰，腳下窸窸窣窣，頸上靜默，沁涼夜露裡，臂彎雞皮都站起來了。

康樂股長君慶得打破沈默撩起話題。

「喂...你們也靜的有點可怕了吧！」

得到靜的回答。

「靜是種美。」所幸有鑫奕吟詩。

「這樣很悶耶~要不然我來說故事。」

「嗯...就說『阿里山』的故事吧！」

「你們知道阿里山為什麼叫阿里山嗎？」

「因為有個阿里山的少年叫『阿里』。」

來個「大家一起來」吧！機智問答是個好起頭。

「那富士山是不是有個人叫富士？」想不到阿娟也這般幽默。

「富士山那是阿本的，我阿知，但我告訴你們，阿里山本來叫『禿山』，禿頭的禿，可想而知是一片光禿禿，和現在的樣子，那是一萬八千里。」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阿里在山上打獵遇到兩個姑娘被一隻大老虎追，阿里情急之下，咻咻咻幾箭射傷老虎，因此救了兩位姑娘。」

「你這樣起頭好像童話故事，把我們當三歲小孩啊~」蘭詩回應，有總比無好。

「可是...不料這時卻殺出一個老頭，拄著龍頭柺杖押著兩個姑娘，阿里和老頭拉扯間用龍頭柺杖打到老頭的額頭，打出個窟窿。」

「老頭一氣之下往天上飛去，原來老頭是天上壽星，奉命到凡間捉回貪玩的仙女。」

「這下子違反了天條，必受懲罰，兩個仙女緊張得不得了，這時天空霹靂啪啦，雷聲閃電大做好不嚇人。」

「然後呢？」素芬開始感興趣了。

「仙女說：『玉帝派雷神來了，這座山恐怕將要受到雷火焚毀』。」

「阿里就問仙女該怎麼辦？」

「這個時候，阿里的爸爸出面阻止雷神，拯救了整座山，因此我們常說『阿里爸爸適時達到』。」同學想不到我也會搞笑，噗滋大笑，劃破夜空。

「總幹吔~什麼時候兼任綜藝組了。」

「麥吵，繼續！」美玲正聽到入神。

「仙女說：『要有人願意犧牲自己接雷火才能救整座山』，阿里於是自告奮勇，然後他就給雷神劈得粉身碎骨，四散的皮肉碎骨撒滿禿山，碎骨化做樹木，皮肉生成花草，禿山於是翠綠一片，花香遍野，變成一座美麗大山，人們為了感念阿里，因此將禿山改為『阿里山』，說完了 ...」

「這個力大無窮可以射走老虎的阿里，後來投胎轉世到美洲，成為世界拳王...」這下換宗佃搞笑。

這個時候轟隆轟隆聲突然在我們旁邊劃過，原來是往祝山的小火車經過，經這麼一段，路也不遠了，祝山就在那不遠處。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

星星不見了。

任我行吸星大法發功，吸走能量，手腳感到冰冷。

「好冷。」

「看妳，手毛都豎起來了。」

話說天這麼暗，是怎樣看的到手毛！就是鋪陳，為下一動。

「我外套給妳。」

「不要，你會冷。」

「妳不冷，我不冷。」

感到她一抹微笑，如果問我怎知道，我會說：有楊戩的第三隻眼。

天空浮現曙光，雲一層一層堆疊潑墨水彩，觀日台上，大夥兒直勾勾迎向東方。

「聽說日出是用跳的。」

「嗯！日落是，我第一次看日出，應該也是。」

霞光自雲層透出，像國徽般射出光芒，史豔文就要出場，日頭探出，鑫奕相機喀嚓喀嚓燃燒底片，轉頭看她的專注，回望東方，那日，已在山頭閃亮。

「好美。」

是啊~和妳同迎祝山光明，不枉此行。

觀日是阿里山重中之重，而後眠月石猴、奮起湖都是來賺的；轟隆隆回程車廂裡，頭歪肩斜、鼾聲如樂，盡是疲憊同學，靜者有我，望窗外參天林木，寥落數了起來，便也數她眼皮下的睫毛，這一車如我，除了數數兒，還數圈兒。

圈兒詞/詞：清梁紹壬/主唱：包美聖

相思欲寄從何寄 畫個圈兒替

話在圈兒外 心在圈兒裡

我密密加圈兒 你須密密知儂意

單圈兒是我 雙圈兒是你

整圈兒是團圓 破圈兒是別離

還有那數不盡的相思 把一路圈兒圈到底

回鬼屋後三天，寄出兩封信，一封給她，一封給蕙玲，信裡盡是圈圈兒，各式各樣，紅的、黑的、藍的、綠的...。

又過約一個月，在烏山頭草坪，帳篷外，我彈著吉他，她合著「圈兒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