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蘭雙面疑雲》：誰遮蓋了誰的臉

#德黑蘭雙面疑雲｜Subtraction｜2022｜伊朗｜Mani HAGHIGHI

《德黑蘭雙面疑雲》為導演馬尼‧哈奇奇的新作，整部電影緊湊的敘事手法，呈現故事驚悚與不安的氛圍，彷彿將觀者的神經捏緊，推到懸崖邊境時又伸手拉回。本片表面為黑色懸疑的驚悚風格，實則洞察人性不為人知的陰暗面——藉由女主人翁法莎涅與「雙生」面孔的不期而遇，敞開那道深不見底的封閉大門，開起通往自我辯證的遙遙之路，猶如身陷泥沼中的困頓之獸；被受控的下場，如沒有頑強心靈的力量，則成了一場精神上漫長無盡的馬拉松，還未跑到終點時，中途昏厥的白旗投降就是終點。

「我」存在的意義是否重要？是法莎涅一直惴惴不安的理由，即便擁有丈夫賈拉的愛，她扔偏執地蜷縮在自己建築的小世界裡難以走出，懷疑丈夫出軌。當遇見一摸一樣長相的碧塔出現，猶如「複製人」地再現，她愈大方開朗，她就愈自卑受挫；兩人不僅個性大相逕庭，家庭背景亦是相差甚遠，法莎涅一家得仰賴批發買賣得以維生，碧塔則靠白領階級的丈夫莫森坐擁舒適豪宅，看似相同卻又如此大不同，其中，也隱喻伊朗人民的階級地位，貧與富的「雙面生活」大有人在。隨著當代AI科技越加發達，也凸顯存在主義的焦慮，《德黑蘭雙面疑雲》抓緊質疑命題，嘗試解構人類與另外一個自我的對照，是選擇主動抑或是被動？是堅定的生存還是被消滅的下場？不單是一個人的個體生存，直面的靈魂叩問則更是為深切的審視。另一方面，也好像女性「容貌焦慮」的延伸，不似「水仙臨鏡」的自戀愛慕、端詳著迷，未曾相識卻同臉孔的倆人在《雙面薇若妮卡》遙遠彼岸呼喚——「生命中有另一個自己的美好溫暖」更不可能實現，但凡法莎涅擁有自我懷疑的思想，帶來的永遠都會是無窮的恐懼。一旦凝視深淵的同時，深淵也正在反噬其中。

十分讚賞馬尼·哈奇奇對光影變化的拍攝，尤其是在神秘社區裡運用黑與亮的「瞬間」，營造在陰暗不安定環境中的詭譎氣氛，藉由「伸手不見五指」的感官體驗，讓上下樓如此日常的行為都成為一種「似是而非」的雲霧繚繞，如履薄冰的壓迫感襲擊而來。又或者電影中那場從開頭不止的滂沱大雨，訴說著每個人心中鬱悶複雜的心緒，也像是告訴觀者，這不單是一場幻夢的可能，更是一場與生命搏鬥必然的挫敗與犧牲。只不過，哈奇奇將這個故事過份畫地自限，讓一個好的設計走向可預料的套路前進，但以類型電影上來說可謂精彩可及，但結局我倒是不以為然，莫須有的情愫卻頂上了「認罪」的即時感，反倒糟蹋前半段精心鋪陳的縝密細節；但依然為伊朗電影注入新泉的黑色元素，也保有大膽過火的獨居風格。另外，在此要特別讚揚女主角塔蘭妮·阿莉多絲蒂一人分飾兩角的演技，演繹出兩種不同的氣質，細膩又豐富，以及與孩子在樓梯上的緊張對視堪稱今年我最印象深刻、最具張力的一幕之一。

本片由 @proviewfilm 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