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奇譚》(Border,2018)為導演阿里阿巴斯(Ali Abbasi)執導的第二部劇情長片,並在第七十一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Un certain regard)單元抱得最佳影片。對比阿里阿巴斯的前作《Shelley》(2016),同樣將主場景設置在偏遠、杳無人煙的森林小屋,聚焦於邊境(border)地區。根據《Screen Daily》的訪談,《Shelley》不僅刻畫心理恐怖,更探討了關於政治上的問題,即是關於地理邊境的界定以及關於富有的歐洲人如何利用貧窮的歐洲人。而在新作《邊境奇譚》中,討論的範圍從地理上的邊界走向了個人身份上的界定。
《邊境奇譚》描繪一名第六感敏銳的海關人員提娜,他能憑藉自己的嗅覺去挖掘他人內心的焦慮、罪惡。當蒂娜遇上外表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男子」後,從而促發其對自我身份的探尋。片中採取大量的懸疑色彩,並融合了北歐冷冽的神秘氣息,將本片維持在一種低調的魔幻基調裡。
怪胎(freak)如何孕育而出?
作為一位伊朗裔的導演,無論身在伊朗抑或是瑞典、丹麥,都讓阿里阿巴斯覺得自己像是個局外人般格格不入。而他也表示,這種作為「少數者」的經歷,實是普遍性的共有經驗,每一個人都有感受過無法被群體接納的隔閡感,這即是個人內心的疆界(border)。在《邊境奇譚》中,導演將這種「少數者」的經歷投注在主角蒂娜身上,體現了個體生存的孤獨與不安。
蒂娜外貌如半獸人般,電影以第一人稱視角去看待蒂娜所感知的一切事物,包含人類世界中隱藏的罪孽、與自然相擁的純淨等。其目的性是撇除他者的獵奇視角,試圖站在與蒂娜同等的位置上,同理著身為局外人的自卑感。
影片中使用大量的特寫加諸在主角上,從蒂娜有些毛躁的捲髮、粗糙肌膚紋理及怪異的五官,還有那沾滿泥垢的指甲縫隙、肥胖的身軀等,意圖形塑主角那異於他人的形象。在人類群體中,他顯得格外突出,但同時他也嘗試將自身埋藏在群體中,藉此削弱自己的特殊性。其中的矛盾性在於,蒂娜既無法劃歸在正常的人類世界,又無法脫離人群。而蒂娜所居住的山間小屋的位置,也充分顯示其內在的分裂。他離群索居於深山中,卻又因為無法忍受孤獨而與男友羅蘭同住。
我是誰?我屬於哪裡?
片中最重要的轉折點即是神秘「男人」沃爾的出現。沃爾在長相上與蒂娜相似,並同樣帶有敏銳的嗅覺能力。從沃爾的出場,即顯現了他與蒂娜行為上的不同之處,他以蟲為食、作風粗鄙,甚至讓人心生畏懼。不同的是,蒂娜總是與人為善,樂於對家人、男友付出。而相對於蒂娜穩定的生活方式,沃爾的生活方式就像場游擊戰。他游移在不同的地區之間、在邊界與邊界間徘徊,當他出現時便會在人類世界裡惡俗地搗亂。他們在行爲上分屬兩個極端,在外貌和形態上卻屬同個群體。
沃爾引領蒂娜挖掘自己潛藏的本能、釋放自己的野性,將蒂娜從被界定為「怪胎」的位置中拯救出來。當蒂娜譴責自己長得很醜,以「染色體變異」科學邏輯解釋其不同時,沃爾便堅定地回說:「胡說,你很完美。」隨著沃爾與蒂娜間的連結越來越緊密,也使蒂娜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屬於哪裡?」的認知問題。導演在談及本片時,將電影的主軸落在「一個愛情故事的敘事上」,然而與其說《邊境奇譚》是一部愛情羅曼史,本片的重心更放在蒂娜如何重新認識自己、接納自我的課題上。沃爾曾經對蒂娜表示,你不屬於人類的群體,因此也不該用人類的道德判斷標準。
透過本片中蒂娜的個人抉擇,從而道出「不是由他人去定義你是誰、屬於哪裡,而是由你自己去完成這項定義的。」《邊境奇譚》中是蒂娜「尋根」之旅,片尾透過兩人愛的結晶,將下一代視為個體的培力作用。
從邊緣到中心
《邊境奇譚》以魔幻寫實的方式,生產出猶如神話、傳說中會出現的角色。導演在談及人物設計時提到,大部分電影中的主角會以相貌出色的演員出演,而觀眾們則是接收著、歌頌著這種主流的審美。因此,《邊境奇譚》意圖導反為正,將看似醜陋、肥胖、非主流的角色浮上檯面,而同一時間,他也將角色所面臨的情境與其應對的行為邏輯貼近現實景況,提高角色可以打動觀眾的合理性與真實性,讓這些被邊緣的人物重新找到自己的中心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