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農村的孩子都有她心裡面珍藏的一個小天地與充滿活力的行動。一切都是從飆車講起,不論是飆腳踏車、還是飆滑板,都是從山腰處一路向山下俯衝,繞過伯公,咻過第二個急陡坡,後頭追來的家犬,牠長長的耳朵飛在空中,一張滿是暴牙的嘴大大的張著,舌頭已經不由得牠自己,我得回應牠吠上的幾聲才算圓滿,然後就像衝浪一般攀上浪尖,享受急陡坡帶來的急降快感!立刻穿越林蔭底下,身體需要略為傾斜幫助車身或滑板順利的沿著山壁彎曲切直,衝出最後一道麻竹林,穩穩當當的大踩特踩踏板,或是貼近胸口、抓緊滑板單腳奮力推速,瞬間直抵鼎底窩路口。
就沒什麼車,所以拐個右彎和店家伯母吆喝著打個招呼,還來不及聽到回音已經到了長庚橋,那斑駁分裂的長庚橋白色石柱下滿地的黑色的沙,路面長著一串串紅色珠砲似的特殊植物,橋外就是一片清澈藍天綠水,對岸的楊柳飄搖,根本也不那麼在意太陽有多惡毒,盡管的曝曬著,有時候直接騎上通往九房厝的田間小路,再穿過蜿蜒的巷弄,拐個左彎又下山來到另一片廣闊的稻田當中。
颯颯的風聲,金色稻米浪鼓般隨風作響,即使田間小路多蜿蜒,飆著車每每繞過數十回不同路徑,經過村莊、擠著細竹林、輾過蟲蟲、青蛙、蟾蜍、三腳蜥蜴、蠑螈與蛇,一直到田間開闊處,那裏有我始終沒有能夠每次記得抵達的路線,在石岡靠近大甲溪的河階床上,有一株被綁了紅絲帶的大樟樹,樟樹下有個矮矮小小的一方土地廟,裏頭放著一顆石頭。前頭的廣場並不大,停上一頭牛是可以的,汽車是無緣了。就在廟前廣場裡繞了兩圈又飆走,再繞一圈一圈一圈地下去。記憶中那風和日麗的樣子,和煦暖日,清涼颯颯微風。
第一次在台北騎腳踏車,正是從永和通過福和橋前往公館水源市場。一襲墨綠色的長裙、搭配一堆機車,黏濁惡臭的空氣令人窒息,不論走在路上還是騎腳踏車,我總憋著氣。後來,又在台大校園裡等了數年的他,不論是騎車還是坐在後頭,就只是騎車,隨時得控制時速或緊急煞車,一種婆婆媽媽似的騎車法在我心裡頭很是彆扭著,而後住了華中橋旁一年,每天準時下班衝向沿岸,飆著腳踏車上跨往新北三重的地標橋,在幽深的淡水河上腳底陰冷的看日落後再回家。那臭水溝的味道何以這麼難聞?後來,幾次被蚊子叮得發痛也只好往中和方向騎去了。
今,石岡金黃的稻穗換成了大樓、果樹或棄置的雜亂廢田,我再也想不起那株大樹的位置,沒有稻田的田間小路,小路還會存在嗎?
張淑玲2年前回鄉務農,轉作有機農園。延續樸門永續自然所學,反思耕作與在地文化的對應。台灣文學碩士畢業的她,曾投入社區文化工作,種植客家香草,經營純文學創作,把深刻的五感體驗轉以文字,擅長就地取材,運用豐富的想像力與感受力,化為田間實踐,曾獲臺北市政府客家事務委員會後生文學獎短篇小說優選,另有散文收錄臺中市政府客家事務委員會《我家的女孩們:客家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