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來自小說家吉野源三郎的著作《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電影描述二戰時期男主角真人失去母親之後,家中父親於一年後與母親的妹妹夏子再婚,父親帶著真人移居母親的家族所在地。
在宅邸不遠處有著另一棟房子,是母親的舅公蓋的,而在房子內有一座神秘的塔,據說宅邸附近徘徊的蒼鷺就住在那座塔裡,在真人抵達的日子裡,蒼鷺不斷向真人送出邀請,以「母親並沒有死去」當作誘因,引導真人走進塔裡,為了探詢真相以及尋找也走進塔內的夏子,真人義無反顧地走進塔裡,展開意想不到的旅程。
如果想從觀看這部電影去獲得具體的感受評價,你無法獲得這部分的滿足,因為這不是一部純粹「說好一個故事的電影」,而是一部關於生而為人「觀看世界之道」的電影。
它沒有震撼的世界觀,也沒有具體的單一議題,它帶著如夢境般的模糊與破碎,傳達著「自己」的故事
電影以戰爭作為背景,母親的死亡作為開頭,很直接的將主角置身於生命終點的考驗,然而在我們以為「成長」就要開始時,轉眼間三年過去,戰爭還沒有結束,世界的時間彷彿停滯在沒有盡頭的崩壞當中。
儘管代表毀滅的時鐘還沒走向整點,殘酷的時間依然會推著人往前走,三年過去,真人停滯的時間,終於迎來新的時間循環。
面對新的母親、新的環境,他似乎沒有真的「準備」好,多數時間他選擇沈默,甚至用石頭砸自己的頭,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安耐心中那份對「新」改變的惡意,當他以為這股心中的躁動,在他受傷之後能獲得平靜時,「過去」的呼喚也找上了他。
蒼鷺以「真人的母親沒有死去」為由,對真人進行呼喚,並邀請真人走進塔裡,親自確認這個事實,與此同時,新母親夏子也失蹤了,為了尋找兩位母親,真人走進了塔裡,尋找屬於他的真相。
然而當他走進塔中的世界時,卻發現躺在椅子上的母親,只是蒼鷺創造出來的幻象,當他觸碰時,幻象母親便隨之溶解,這似乎預示著塔中的世界,也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虛幻國度。
真人再一次面對母親已逝的事實,但我不認為此刻的他接受了這件事時,反而只是擱置了這樣的心緒,因為眼前仍有著尋找夏子的責任,所以他必須繼續前進,直到與火美相遇,真人打破對於死亡幻象,「真相」也才逐漸清晰。
真人探索到第一層面的真相,透過哇啦哇啦(新生靈魂)、鵜鶘、火美,三者之間食物鏈的關係,描述了「生而死而後生」的過程。
當哇啦哇啦成熟時會從下界投生到上界,然而在這個過程卻會面臨鵜鶘的捕食而失去機會,這時火美會出現,用他的火驅散鵜鶘,但他的火燄卻同時會傷害到哇啦哇啦,因此部分的哇啦哇啦因火美而生,也因火美而死,但如果沒有火美的出現,哇啦哇啦將可能全數成為鵜鶘的晚餐。
生命的循環不存在完美,只有在與死亡平衡的過程當中,才得以生生不息。
一方的「生存」,可能成為另一方的「死亡」。
這樣的過程,並不是惡意之爭,只是必經的過程。
但祝福新生容易,接納死亡卻相較困難。
原先真人為哇啦哇啦被吃感到不快,但在與瀕死的鵜鶘對話時,明白了鵜鶘終究是為了生存而這麼做,也理解每一個生命循環的背後,都隱藏著他們為何如此而「生」的動機。
看著鵜鶘最終斷氣,真人替牠埋葬,對我來說那是真人真正明白死亡的開始。
當一個人懂得埋葬,就代表他能接納死亡,也代表他接受這個崩壞存在的必要,因此理解失去背後的「真相」。
在塔的世界,時間同時存在,於是真人與火美(年少時期真人的母親)相遇,並與火美一同展開下界世界的冒險,我認為這是他面對第二層面真相的過程,也就是生而為人的「選擇」。
在火美的協助之下,真人找到了夏子,在電影的開頭真人與夏子的互動中,可以看得出來,兩人都在扮演著彼此的「好媽媽」與「好孩子」,他們維持著一種隱形和平,但實際上卻是兩人都未真正接受彼此。
直到真人找到躺在備孕室的夏子時,他們之間的關係才真的開始轉動,夏子說出:「最討厭你這個孩子!」時,其實是真人內在惡意的投射,面對這樣的惡意,真人並沒有推縮,反而試圖抵抗眼前的阻礙,並以「夏子媽媽」這個呼喊回應夏子。
惡意之所以存在,是因為缺少了解。
當真人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恐怖平衡時,備孕室內的風暴並沒有因此停止,彷彿告訴兩人這只是一切的開始,接下來彼此之間的磨合,可能才是真正難以突破的風暴。
塔中的世界是一個以鸚鵡為首的世界,鸚鵡在這個世界進行繁殖、演化,也逐漸有了「人性」,他們像「人」一樣的生活,建立自己的制度,也擁有自己的王國與統治者。
他們依然尊重那個帶領他們進入這個世界,賦予他們創造權利的人(真人的曾舅公),在他們的世界曾舅公的存在猶如造物主一般,靠著堆疊13個純潔之石,維持著這個塔中世界的和諧,但在鸚鵡不斷演化之下,人性的惡意在鸚鵡心中滋長,他們也產生了想斬除曾舅公的想法。
看到鸚鵡世界的故事,讓我想起手塚治虫的漫畫《火鳥》當中未來篇的故事,在那個時代人已經滅亡,這個世界經過好幾億年的洗禮,開始新的演化,這次發展高等演化的種族是蛞蝓,發展智能的蛞蝓,創立了社會,但最後卻因彼此之間的紛爭,而走向滅亡。
所以無論這個世界如何改變,無論是什麼樣的物種掌握這個世界的一切,智能的演進,帶來了思考,卻也以宇宙的二元考驗著我們,是否能在每次選擇踩穩腳步,一次又一次的去選擇「真相」。
在電影的最後,發現真人具有辨別惡意能力的曾舅公,希望真人能成為塔中世界的繼承人,他告訴真人在這個和平美好的世界,只要透過堆疊純潔積木,他能創造所有他想要的一切,一個沒有惡意的世界。
然而最終真人選擇了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他觸碰著自己的傷口,那是被自己的惡意所弄出來的傷,他曾說過自己確實並不喜歡原來的世界,而他也不是個全然純潔、沒有惡意之人,但他知道那樣的世界它能交到像蒼鷺、火美一樣的好朋友,創造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當曾舅公堅持希望由真人來堆疊積木時,想要奪權的鸚鵡大王卻一刀將積木斬斷,美好世界終究只是一個維持著隱形和平的虛幻國度,在鸚鵡的惡意之下,時空開始扭曲,這個世界開始消失。
所謂的美好,根本不存在。
真正使人感到美好的原因,是因為明白了生命充滿漏洞、破碎、醜陋、不堪。
我們都是拿石頭砸自己的人,和真人一樣在身上留下了印記,然而你說這個世界充滿惡意嗎?
是啊,因為美好來自於惡之必要。
不是啊,因為所有的惡意,都是人性虛幻的想像。
就像曾舅公搜集的純潔之石,與那些在墳墓旁的惡意之石,看起來根本毫無區別,或許善與惡並沒有過於極端的差別,一切都來自於本質的選擇與判斷,你看見的就會是你選擇的,並不是這個世界給你答案,而是每個人都會在跌跌撞撞的路上,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面臨美好世界的崩壞,真人帶著夏子來到了回去他們世界的門,這一次他必須面對真正的告別,他希望火美能跟著自己回去,卻被火美拒絕,對我來說這是第三層面的真相。
回扣到第一層面真人在生死循環中的真相,火美讓真人看見面對失去的勇氣,為了能在接下來的世界與真人相遇,火美選擇回到自己的世界,即使知道自己有天將死於火海,她也願意接受這個結果,甚至笑著說自己不怕火。
要懂得愛,就要能勇敢的擁抱失去。
最終他們互相道別,真人回到了失去母親的世界,但此刻他的身邊還有夏子媽媽,和一路守護著他的霧子婆婆,或許失去是一種假象,也或許就像蒼鷺所說的,他的母親沒有死去,而是在那個為了與真人相遇的世界活著吧!
之所以會說這是一部傳達價值的電影,就是因為「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這句話,並不是一個能透過他人回答的問題,而電影當中透過角色的選擇、面對問題的態度,一點一點的告訴我們,此刻我們所面對的這個世界,正在以什麼樣的方式讓我們看見自己。
電影當中對真人這個角色的描寫並不鮮明,有別於宮崎駿過往電影當中的主角,都有著明顯的性個,隨著電影的推進角色也都有著明顯的成長,而真人卻不一樣,他不只是「一個純粹的角色」,真人代表的是「集體意識」,是一種作為人的態度。
真人的名字的原意為「真誠的人」,在電影當中他與霧子相遇時,霧子聽到他的名字就說:「怪不得你身上充滿著死亡的氣息。」
成人不是小孩死去,而是小孩倖存。
―娥蘇拉.勒瑰恩
就如同真人在電影當中的經歷,生命圍繞著死亡而生,一個真正的人,能坦然面對自己,誠實地看見自己身上的醜惡之處,進而接納這樣的自己,有別於未經世事的天真孩子,真正的人是即使看見了惡意,卻依然願意選擇像孩子一樣純粹的人。
看完電影之後,立刻就明白,這是一部好電影,卻不是一部好懂的電影,如果有人看完帶著滿腹困惑的話,我會說好好的去過你的人生,或許等個五年、十年,當你再看一次,你就能明白這部電影,不斷訴說的價值究竟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