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著雨夜操刀,總覺得他是在烹煮一首永遠傳送不出去的五感同步情歌。
並不是說,他對於操刀對象的溫存蘊藉、細膩手勢,讓我恍然以為他將惦記烙刻如雷射針鑽頭,纂入躺在生白色平台上的對象。確切來說,讓我怔忪不安的是他直勾勾的眼色,望穿了如軟糖一般、倒映在他刀俎與蘭花色義眼的生命體。嵌上羚羊角的幼女、美洲豹爪的改造士兵、移民到抹香鯨身軀內的電腦系靈性意識、蜂鳥般利嘴鮮羽的舞姬。他望穿了這些對象,總是凝視回自己殺伐如狂舞的指尖。
「在他們的體內貫穿走神,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印證那個,轉眼間不再的片刻。」
在我將疑問隨著吻痕、喃喃地送入他耳後與鎖骨之間的那方地帶,他皺著眉、半閤著繳械的眼神,對著我們之間的那方虛域說。
「片刻……如果你要的是那些瞬間的再度返回,又為什麼老是拒絕我的招待?對你來說,記憶的活化甚至及不上那些生體實驗者帶給你的恍惚錯覺?」
這約莫是我對他說過的話當中,最悲傷的幾句了。
當時,我還處於窮途末路者覺悟到『一切不再』的前一個階段。爛漫生嫩的小虰,還在她幼級生騎士的火樣年華。我以為激烈的叫陣足以讓萎謝在腳邊的那朵山茶花重新綻放,讓斷首回到冒血的頸項斷口。
「我摯愛的孩子,」
他的雙手繞過我的頸子,柔冷的纖軟金屬手指彷彿圍巾一般,愛憐地覆蓋了我的終端插拴。
「不是比不上,是太過逼近了。我只能夠透過自身之外的對象,回眸瞥見自己。活化的悸動,實在不是我所能夠承受。」
他的手勢柔軟如絲絹,但又無比的哀涼無告。微微嘶啞的嗓音,滄茫如黑夜裡漫天撒落的白荻花雨。
「對我而言,只有兩個時刻是只能領受一次,不能再現,更別說是記憶活化的方式面對--」
「哪兩個時刻?」
我的心跳急促,終端插拴不尋常地發熱。
他瞇起眼,近乎甜蜜地漫聲說著。
「迎接你出生的當下,以及自己成為活體實驗物、被剖開內裡的那瞬間。」
本篇為〈不見天日的向日葵》的外傳故事,收錄於小說附錄與短篇合集《復返於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