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語言和文化的界線,阿洛用新專輯《女人島》表達女性音樂家對文化、家園、民族的看法。專輯串連起台灣與南島的故事,也乘載這些地區之間的歷史聯繫和文化共鳴,不僅更細膩地思索著海洋民族的音樂樣貌,也使之成為一座不分你我的島嶼。
一個女人,即是一座島嶼,一座島嶼,即是一個女人
阿洛說明,在南島民族共同的語言系統與文化史觀裡,女人所代表的意涵仍有著強韌的共通性:從許多的歷史意涵裡解讀,女人會被稱為「一個家」(a luma),或是「一樣的血」(a Remed)、「一條路」。而島嶼,即是被海洋所包圍著的,因此海洋也常被島嶼民族隱喻「女性的子宮」,或女性的「羊水」。阿洛相信,女人成為島嶼、成為海洋,就是信仰裡流動與不變的中心,始終溫柔地存在於島嶼上、流在海洋上。
於是她的新專輯《女人島》嫣然而生。她將女人比喻為一座座島嶼,連結著廣大、深邃的海洋,演繹著從傳統到當代的女人島歌。阿洛更與來自紐西蘭毛利的Maisey Rika、馬來西亞Kalabit的Alena Murang、印尼巴布亞的Saptina三位女音樂人,共同協力創作,完成這張以南島女人為主體的概念專輯。
要能持續跨島推動著南島語言之間的連結,是件不容易的事。阿洛同時身兼製作人、導演、音樂創作者、主持人、演員等多重身分,卻始終不忘做著與南島文化推廣相關的事。問她怎麼能堅持這麼久不動搖,她說了一件往事:
小時候因為膚色、族群、語言的關係被歧視,於是就一直想要走主流,想要在主流文化表現得很好,讓自己不再被看輕。堅持到什麼程度呢?到我的中英文表現是學科裡面最強的!但其實,小時候我是被外公外婆帶大的,外公只會講阿美族語,所以當然,那時候我也都說族語。印象很深刻,在我18歲那年外公過世,我們回鄉治喪,那時候媽媽要我跟外公說我回來了,我看著棺木裡的她,遲遲說不出話來。我真的嚇到也愣住了,一直追求著主流文化的我,突然要用母語跟最親的人道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哇,我在回台北的車上一路哭。這件事給了我很大很大的震撼,會有種「我到底在幹嘛?怎麼會連母語都不會說了」的感覺。
長久以來這麼想摒棄自己的身份,但其實「你是誰」的這件事情會一直把我們喚回來。那個是怎麼掩蓋都騙不了自己的。
阿洛找來同部族的舒米恩合唱〈Malatada so’elinay a tamdaw成為真正的人〉這首歌。「阿美族很強調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走過身份認同的曲折,阿洛堅韌地秉持著傳承信念,藉由音樂感染人心。對她而言,不管旁邊的人怎麼跳、怎麼唱,她都要走出自己的路。舒米恩用阿美族複音搭唱著阿洛的語句,透過母系社會阿美族中的男人與女人的合唱,象徵成為完整的人。
那你呢?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樣的你會是一個完整的人呢?
阿美族神話中,就有關於「女人島」的傳說。既然專輯叫《女人島》,阿洛當然也找了幾位南島語系的女性音樂人合作,並以女性視角來談環境議題、談文化傳承、談疫情期間的焦慮與勇氣。
台灣是一個母島,我是一個阿美族女性,我認為每個女人就是一座島
首先是馬來西亞的沙貝琴女神Alena Murang(阿蓮娜‧沐塱),兩人合作了一首〈Water Come Back〉,討論水資源與海洋議題。Alena Murang是馬來西亞加拉畢族的族民,居住的地方靠近河,也常以水來指稱女人,阿美族也是靠海洋很近的民族,兩人討論起環境議題竟一拍即合。於是從一滴雨水,到河流,到海洋,她們將這些寫進歌曲裡。
在生命裡面最暗的時候,我們會跟著有光的地方前進。
下一站帶大家來到紐西蘭,聽與毛利音樂家Maisey Rika合作的〈如果你眼裡有光〉。兩人在疫情期間合作,寫下祖先的智慧精神,並各自運用阿美族鼻笛和傳統毛利禱詞傳達堅定的力量。
Maisey Rika:我們過去的毛利祖先曾經面對過很多災害,所以我們一定有力量、有智慧,困境是可以面對並解決的。面對自然的災害,我們要敬畏;面對人禍,我們要學習反省。是祖先告訴我們,在全世界最暗的時候,我們會朝著最有光的地方看。
看到許多南島語族都有著自己的傳統樂器,阿洛也開始回頭去找尋阿美族的傳統樂器。老師給了阿洛台灣原住民特有的雙管鼻笛,阿洛分享說,感受到自己的氣息吹奏出鼻笛的聲音,會讓自己很快地平靜下來。鼻笛吹奏出的音樂是充滿靈魂的,阿洛和桑布伊都說過類似的話:「鼻子是用來呼吸的,有氣息我們才存在,因此鼻笛奏出來的音樂是不會騙人的,是充滿靈魂的。」
再下一站,我們來到了印尼的巴布亞族。印尼音樂人Saptina說,巴布亞族曾經差點被滅族,因為印尼土地被大量栽種棕櫚樹以採煉棕櫚油,導致她們的土地農田遭到不可逆的破壞。兩人在〈Ipisawaden no italolonay o cima ko ka’ilolan iso? 在絕望的深淵裡,你想念著誰?〉歌曲中運用傳統吟唱器樂,加上具有破壞性的電音交疊,成功營造出沈痛的土地吶喊。
南島語系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在海上發展的語言系統。阿洛認為,海島人的DNA符碼是勇敢,走出海島,航行在海上是需要勇敢的,而航行需要風,風會帶著我們前進。「雖然風會肆虐,可能帶來破壞,但破壞過後,會有新的生命生長。你知道,我們原住民是不怕颱風的!」無論是在夏威夷,或是在毛利,都有一個象徵「風」的舞蹈手勢。〈Faliaw啊~是風〉是與印尼巴布亞族的Saptina一起合作,民謠吉他簡單奏起,就像陣陣微風,巴布亞族語和阿美語交互吟詠,結合得天衣無縫。
而最後想跟大家介紹〈Hatiratirasa ko olah itisowanan如此如此愛你〉這首歌曲。阿洛的父親在她製作專輯的過程中過世,她自言自己有好長一段時間是處於「可以工作但無法創作」的狀態。
直到某天整理父親遺物時,她找到了一隻被好好包裝的口簧琴,那是當年阿洛奶奶追爺爺時吹奏的口簧琴。阿洛止不住哭泣,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悲傷,而是累積在親人間的愛,感受到親人流傳下來不斷的支持。
她(父親)說過,她會在風中
現在每次我感受到風,都在感受她對我的愛
阿洛說:「一個不斷抱怨很憤怒的人,是走不久的。唯有擁有溫柔與愛,這些才能支持你往前走,並且走很久。」父親的愛是她能持續完成專輯的動力,因此最後用這首歌,獻給她的父親,也希望這首歌能代替聽眾,表達愛和感謝。
突破了語言和文化的界線,阿洛用專輯《女人島》表達女性音樂家對文化、家園、民族的看法。每首歌曲都是一段關於生活的故事,也是串連起台灣與南島的故事,乘載這些地區之間的歷史聯繫和文化共鳴,不僅更細膩地思索著海洋民族的音樂樣貌,也使之成為一座不分你我的島嶼。
海洋,作為一種信仰,不再阻斷我們,歌,成為連結我們航行的路。
阿洛《女人島》收聽專輯:https://lnk.to/ADO-0003
專輯曲目:
■ 本專輯入圍第14屆金音獎【最佳民謠專輯獎】
■ 本專輯單曲〈O kanatal no fafahiyan 女人島〉入圍第14屆金音獎【最佳民謠歌曲獎】
■ 本專輯獲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110年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