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班車要繼續開往沒人感興趣的地方。
現在叫做「撼動歷史的學者」系列。雖是通儒，卻被純儒當成經學大師的鄭玄，絕對影響了之後的三國。
那麼，蜀地學者（沒忘記出發點是他們吧？）必修，管輅也經常提到的「京氏易」，就更是撼動東漢的重要學問了。
你看《漢書‧五行志》，幾乎都是以《京房易傳》的內容在補注呢。
今天就來看看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京房。
話說從頭不是我個人的喜好，《史記》《漢書》用的就是這樣的筆法。
欲說京房，先論其師：焦延壽。表字贛。我不想叫他江西男。
焦贛是梁人，是貧窮的賤民出身。但梁王很欣賞他的好學，就供他讀書。
忘了說，這是西漢年間的事。
西漢說到梁王，就不能不想起漢景帝的老弟，備選皇帝梁孝王劉武。
雖然劉武沒能當上皇帝，但梁國當時也因而成為「天下第一國」。之後正牌漢武帝劉徹當然是要動動手腳，把這個「心腹之患」給拆了。
根據京房傳中少量的資訊，幫助焦贛的應該是梁敬王劉定國，約莫是漢宣帝晚年的事了。
梁王為什麼會知道國中有貧民好學咧？大家也不用遮遮掩掩，焦贛八成就是定國的孌童。長大了可能沒那麼可愛，贛哥又知道「色衰而愛弛」的道理，所以給自己找了一條後路，然後就成了梁國小黃縣的《關鍵報告》。
「以候司先知姦邪，盜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縣中。」
有沒有，在管輅傳我們也看過類似的事情。
焦贛當時學的，也是之前提過的「孟氏易」。當時也是簡單介紹傳到京房身上。
上至董仲舒下至管輅，也讓我們知道一件事：易學在兩漢，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郡縣治理」理論。
唉糟糕今天看起來是說不了故事了。
就是說，要先明白「曆法」這件事情，是王朝用來讓臣屬百姓「趨吉避凶」用的。
欸對，年紀大點的都還領過農民曆，今日大凶明日大吉，後天可搬家。
那是最終進化版本。
原始一點說，國家會告訴你，日落三十次之後將會進入雨季，會淹水要搬走。日落九十次之後會變得非常冷，要準備厚重的衣物跟儲備的糧食。
你說，這跟靠長輩的經驗有什麼不一樣呢？
有事沒事上個PTT看看：「今年是不是冷得特別早？」、「今年怎麼十一月了還這麼熱？」。
一定都是氣候異常啦，溫室效應啦，天子德不配位啦。
欸你知道為什麼可以罵天子德不配位？就是因為以前氣象預報是國家在做的嘛。
曆法本身是數學，是統計學，是從規律中找出變數的計算。
你們村子的長老夠聰明，可以得到很大的準確性。但我們都知道，比起每一次在賭統治者的個人才幹，長期累積下來的資料跟制度更可靠。
想不到國家本來這麼科學，但大家到頭來還是在賭統治者的個人才幹。
這就是人類。
好，回來，國家有曆法，但是預報本身不是數十年如一日，如一日的只是大綱。那些政府派來的統治者，不但肩負著把預報公布給老百姓的責任，同時也必須確認執行。
以及應變。
我就問你，是之乎者也對天不雨水急漲有幫助，還是氣象跟數學有幫助？
易學學的就是後面。
實際的表現上不會像我說的這麼科學，你會看到的是，懂這些的縣令太守出去求雨，天就下雨。
你不用等現代科學，三國時代早踢爆了：管輅篇就有太守叫他算雨，管輅說，要下雨了，然後就下雨。
太守表示不是剛好而已嗎？管輅說厲害就是厲害在這個剛好啊。
就跟上面說的一樣，一定程度的預測憑經驗都夠。
預警抓人消滅犯罪就更簡單啦，看是要去看湯姆克魯斯的電影還是隨便找個獨裁政權都可以演給你看。
老子說你會犯罪你就是會犯罪，重重修理了你殺了雞就儆了猴。
正所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掌握氣候，才是優秀父母官的高級準則：下至地方，上至中央。
你就看現代罵造橋鋪路沒弄好的兇，還是罵颱風假放錯的兇就好。
人與天的戰爭，永無止境。
易學者，陰陽儒者，天文學者，自是數百年掛帥。
直到氣候出現異常。
就說焦贛如此靈光，等到他資歷夠可以升官，地方父老還出來，要求梁國讓贛哥留任。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是你留不留？
梁王竟是准了，讓焦贛原地升等加薪。就上班族來說這超爽的好嗎？
今天焦贛如果是郡縣令，那麼升職就是往中央去，比起當縣令領太守薪水，自然是追權力卡贏。
但屬國沒有欸，了不起進王宮給中央派來的國相捏捏腿，運氣好人家高升看會不會拉你一把。
總之，焦贛也是配合大家，留任小黃，一直到死。
不是，你難道不好奇，小黃縣怎麼那麼厲害，地方父老可以讓國王下令？
因為這不是什麼窮鄉僻壤，就是大梁城旁邊而已。所以我就跟你說，焦贛很得定國疼的。
焦贛的人生，就這樣緊緊跟小黃縣綁在一起，再也走不出去。不過既然都當了呼風喚雨（物理）的地方一霸，焦贛收些學生打打雜，也是合情合理又合乎邏輯的事情。
京房，就是焦贛的學生，廢話，一開始就說了。
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
這不是說京房盡得真傳，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字面上：會用一生來把我的一切傳下去。要說暗喻則是「京房將會因為學了我的道而死」。
焦贛的功夫之中，最厲害的就是災變、分卦、吉凶，跟氣象報告。
京房就是這幾門學得特別好。
欸不然陰陽師（誤）還要會什麼？
管輅那邊說過啦，有猜東西的射覆，用風來預測的風角，看生死壽命的（不是鐵板神算），聽鳥語不聞花香的，半夜不睡覺假扮王祖賢看星星的……
京房四大絕技中，分卦一般人可能比較不知道。
但內容其實大部分的人都聽過。就是乾為天坤為地艮為山那些。
這有什麼了不起？要說起來，焦贛不是分八卦，而是分六十四卦。
京房也不是叫你硬把六十四卦的內容都背起來，人人令狐沖逆。他就是有一個歌訣跟系統。我跟你說，管輅傳看起來還像吹牛，因為他都沒有著作傳世。京房的易傳跟學說是到今天還在用的，那我沒研究所以這方面就不會講太多。
這裡切的重點是「歌訣」。
京房除了老師的本事之外，自己也很喜歡音律。
又要岔開了。其實京房易傳的作者，就這位，本名不是京房。
「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
嗯，中國傳統的五音十二律裡面是沒有「京」啦。
有個解釋我覺得還行，就是說上古的樂器都是青銅做的。
「凡律度量衡用銅者，名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銅為物之至精，不為燥溼寒暑變其節，不為風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於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銅也。」
好長，基本上「銅為物之至『精』」，應該就是李先生幫自己改「京」的緣由。
反推回去的意思，就是「天地萬物的標準」。
欸其實是「銅」。
這邊的文字遊戲好玩到不行，就是銅本來不是銅，是「金」。因為具備這個「天地萬物的標準」，「所以『同』天下，齊風俗」，才有了銅這個形聲字。
她不只是「音律」的準則，更是衡量價值的準則有木有？
京房給自己起這名，看起來十分高大上。
不過，老實說，在更早之前，就有一個名叫京房的易學大師了。
而寫下《京房易傳》的李先生，說真的，就是「京房二代目」。
李先生在版權這方面還滿有些問題的。
一切的一切，就讓我們下集待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