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影迷盛事 — 金馬影展,已於11∕26正式落幕。本屆可說是佳片雲集,在微涼蕭瑟的秋季,有這麼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好片能欣賞,絕對是台灣影迷的福氣!
身為影癡,自然不會錯過這場盛事。每年到了這個時節,總會感嘆自己居住在外縣市,無法隨心所欲勤跑影展,然而為了能在大銀幕朝聖想看的電影,即使需花上許多時間與心力往返,我仍樂此不疲。
老派人士如我,依照往年慣例,選片以經典電影為優先,再來是極有可能不在院線上映的片。這次選了傳奇女星林青霞的出道作、改編自瓊瑤半自傳著作的《窗外》;慕名Terrence Malick絕美的電影風格已久,早年的經典之作《天堂之日》(Days of Heaven)務必不能錯過大銀幕;導演Andrew Haigh睽違已久的新作《親愛的陌生人》(All of Us Strangers),改編自日本作家山田太一的獲獎小說,星光熠熠的卡司同是吸睛焦點!
接下來便分享本次影展的觀影心得,歡迎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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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情懷總是詩,文采豐沛的高中生江雁容,不僅面臨著沉重的升學壓力,還須應付管教嚴厲的父母。芳華正茂的少女,不甘死守於僵硬的教條、枯燥的課業,心思總是飛向窗外無邊無垠的世界,編織著形形色色的美夢。
只有新任的國文老師康南是雁容的知音,富有閱歷又溫文儒雅的老師,不會擺出長輩的架子,總是耐心傾聽她的煩憂;歷盡滄桑的康南,也被雁容出眾的才華、清新脫俗的特質深深吸引,逐漸動了心。
這份感情是如此純粹真摯,可是年齡的差距、「師生戀」的道德枷鎖,卻是難以跨越的鴻溝。雁容的母親更是使出千方百計,用盡辦法拆散兩人。少女的夢想與愛戀,不敵世俗尖刻的眼光,縱使彼此再有情,終究不是有緣人…
瓊瑤無疑是台灣文壇極具代表性的女作家,其筆下纏綿悱惻的愛情,曾經風靡了無數女子的心。但以現代眼光審視她的著作,更像是某種不合時宜的時空膠囊,文筆優異無庸置疑,可是夢幻的詞藻、戲劇張力過於強烈的情節,常常讓現代讀者產生隔閡。近年甚至能看見許多網友將她的作品引為笑談,成為絕佳的迷因(meme)製造機。
因此,這次影展選了《窗外》,我早有預感這部不會是讓觀眾群起鼓掌的片。果不其然,在電影前半段,現場笑聲幾乎是此起彼落,直到故事進入悲傷的下半段,才稍微好些。本身在學生時期看過幾本瓊瑤小說,算是我的青春回憶,不過看到書中文藝腔的對話實際搬上銀幕,還是不忍皺眉。也因影像無法如文字那般細膩地描繪人物心境,導致角色的部分情緒轉折略為突兀,衝突有餘,說服力不足。
雖然有不盡理想之處,但我必須坦承地說,我喜歡這部片!在唯美的言情架構下,仍須以現實來揉合。每位作家的首作,總是書寫自己身邊熟悉的一切。熟知瓊瑤生平的人應該知道,《窗外》正是取材自作者的真實經歷。不論是禁斷的師生戀、女主角的家庭背景、母親與女兒之間的矛盾,皆有所本。《窗外》的本質,是一名舊時代的熱情女子,如何藉由書寫療傷,並透過作品,展現女性情感的自主。(關於瓊瑤的詳細生平,可參見她的自傳《我的故事》)
「師生戀」因涉及權力關係不對等,至今仍備受爭議,何況是禮教繁重的年代?幸好,故事對於角色的精準刻劃,為這段不倫戀增加不少說服力。在家不受重視與關愛、情竇初開的少女,遇到成熟體貼、懂得欣賞她的男子,怎能不動心?孤寂失意的中年男人,遇到嬌俏可人、又有相同志趣的女孩,勢必也會淪陷吧!既然彼此情投意合,相差多歲又何妨呢!而在導演的巧手下,這樣可能淪為剝削煽動的題材,拍得內斂婉約。即使情愛互動稍嫌過時,仍舊瑕不掩瑜。
禁忌之愛也許令人澎湃悸動,卻不是全然「不食人間煙火」,劇情幾乎毫不避諱傳統社會無處不在的道德制約,隨時都能將人擊成碎片。愛情雖無暇,但沾染上俗世必定產生雜質,男女主角的戀情,在旁人看來就是「勾搭」、「下流」。風花雪月的表象下,實則是用糖霜裹住苦澀的現實,他們不是沒有為了這份感情努力過,可是勇於衝撞體制並沒有好下場,優秀盡責的老師被流言蜚語毀滅,單純軟弱的少女擺脫不了世俗框架,終究走入平凡的婚姻生活。
片名為《窗外》,電影中也常見雁容望向窗外的畫面,「窗戶」即是本片最重要的意象。瓊瑤電影常被形容是「三廳電影」,場景多為客廳、餐廳、咖啡廳,這固然算是當代中產階級生活的呈現,卻也彰顯了舊時代的女性困境。窗外的世界多采多姿,但是女子的生活永遠侷限在室內,社會只希望妳是好母親與好女兒,沒有其他角色可扮演。雁容婚前受父母掌控,婚後則是丈夫的所有物,擁有高學歷無法帶給她更多選擇,一輩子為家庭奉獻、活在框架(窗)內是她的宿命。
此外,特別想談片中的母女關係。江母乍看是臉譜化的反派,卻沒有給我「妖魔化」之感,我反倒在母女的紛爭中,看到許多值得玩味之處。換位思考,一名母親,自然希望女兒一生安穩順遂,不要將大好年華,葬送在差距十多歲的男人身上。只是在威權時代,父母地位即是天,沒有「溝通」、「平等互動」這回事。於是,放不下身段的母親,所作所為都是變相的情緒勒索;渴望擁有自主權的女兒,明知母親是用心良苦,可這種「我是為妳好」的壓迫行徑,卻又令她窒息。類似的母女糾葛,現今仍持續上演。
《窗外》的另一個焦點,便是女主角林青霞,空靈清麗的樣貌,出塵的氣質,宛如仙女下凡。能在大銀幕膜拜女神的絕色容顏,光憑這點就值了!初次主演表現亦不俗。儘管評論常形容林青霞是「明星」而非「演員」,然而不是每位演員,都能將個人魅力融入各式角色中。縱然林青霞已息影多年,觀眾依舊難忘她在銀幕中的倩影。
《窗外》今年正逢小說出版六十周年,林青霞也於本屆(第60屆)金馬獎獲得終身成就獎。《窗外》讓我見證一名傳奇女星的誕生,得以一窺台灣早期的社會面貌,以及感受跨越時空限制、不願被禮教禁錮的反叛精神。就算是略帶陳舊的時空膠囊,我仍欣然服下。
1916年的美國,工人Bill因不慎失手打死雇主,只好帶著女友Abby、妹妹Linda遠走他鄉。為了避免閒言閒語,Bill與Abby對外宣稱彼此是兄妹,三人最終來到德州的一處農場落腳,日復一日地辛勤工作,永無止境。
沒想到,富有靦腆的農場主,竟對Abby產生愛慕之情,誠摯地祈求能與她共度一生。不願再過顛沛流離的貧困生活,加上無意間得知身患絕症的農場主時日無多,Bill便慫恿Abby接受婚約,好在對方死後奪取財產。
即使這段婚姻埋藏著陰謀與算計,眾人還是過上了平靜恬淡的日子。可惜世事難料,Abby漸漸假戲真做,愛上了農場主;Abby與Bill之間不尋常的互動,同樣引起農場主的猜疑。而在遙遠的他方,時代的劇變正悄悄暗湧…
Terrence Malick獨特的美學風格頗具盛名,然而我對他的作品總有些卻步,擔憂太晦澀太抽象,無法「懂」電影要表達的意涵。幸好,早期的《天堂之日》比我想像中更平易近人。難解的三角習題、陰險的謀財害命、階級鬆動的危機,有著通俗劇(Melodrama)的骨幹,卻沒有淪為俗濫狗血,而是化為優美的影像詩,讓複雜的情愛癡纏,輕輕平息在抒情綿長的敘事中。原來,張力強烈的通俗劇,也能具有靈性的哲學之美!
絕佳的攝影不可不提,隨風搖曳的麥田風情,廣闊無垠的田園景象,令人沉醉不已。特別是攝影師辛苦捕捉的魔幻時刻(Golden hour),在特效尚不成熟的年代,僅憑自然光就展現光影變幻的極致魔法。每一幀畫面都是巧奪天工的藝術品,光是欣賞美不勝收的景色就值回票價。而在傳奇配樂家Ennio Morricone悠揚的旋律襯托下,一首關於自然法則、人性糾葛、歷史脈動的時代輓歌,就這麼輕盈地呈現在觀眾眼前。
宗教意象貫串全片,但沒有一絲道德批判,而是化戾氣為祥和。年幼的Linda是敘述主體,孩童的眼光是純真的,也是悲天憫人的,與上帝最為接近。在稚嫩的孩子眼中,每個人都是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就如片中常見的暮色景致,昏黃而渾沌,介於白晝和黑夜之間(主角四人的服裝色系,一樣在純白與深色間不斷變換)。勞工拾穗,蝗蟲食稻,獵人捕鳥,皆為自然法則,萬物一視同仁。於是,縱使動機不純,Bill與Abby如同害蟲般,一點點侵蝕農場主珍貴的家園,我仍不忍批判飢不擇食的毒蟲,渴望活下去的決心。
在神性的視角下,電影前半段是古典的油畫,純樸的鄉間、辛勤工作的勞工、虔誠的晚禱,神聖而平和,是人與大自然的美好平衡;中段是幸福無比的時光,明亮清澈的色調,主角們承蒙上蒼眷顧,生活在遺世獨立的伊甸園,無止盡地談笑、嬉戲,悠遊地徜徉於天地間。悄悄躁動的時代劇變,不屬於被上帝恩寵的子民;直到貪婪、猜疑、背叛毀了一切,天譴隨之降臨。駭人的蝗蟲肆虐稻田,地獄般的烈火燎原,天堂之日永不復存。
敘事乍看零碎,實則鋪陳精密。故事起於Bill失手打死雇主,不得已逃至他鄉;最終,Bill不慎殺死農場主,再度攜家帶眷逃亡,只是這次Bill逃不過無情的審判。開場時,主角們離開熟悉的芝加哥,乘坐火車來到陌生園地;在經歷許多波折後,倖存的女孩們依舊回到了故鄉。Abby又一次跳上火車,奔向未知的命運。劇情編排前後呼應,卻沒有顯而易見的斧鑿痕跡。
宗教符號暗藏於細節中,圖畫書上的巨蛇,是蠱惑和罪惡的警訊;蝗蟲之災與火海蔓延,是對貪欲的懲罰;無處不在的「火焰」與「流水」意象,代表世態「炎涼」。機械運作、慶典營火,凡人無時無刻面對炙熱的考驗。可仍然有河邊漫步的愜意時刻,將世情晦暗洗滌透徹。
雖有三角戀情作為主幹,但沒有流於濫情,而是以景喻情,柔和地替代戲劇性衝突。以階梯、樓層的高低,暗喻階級之分;露水與新芽、深情對視與輕擁,隱喻情事的萌芽。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是Abby的腿部特寫。不論東西方早期,皆視女子的腳為私密與陰柔的象徵,是最性感和禁忌的部位。從Bill調戲地愛撫Abby的腿部,到Abby在農場主的凝視下脫去絲襪、露出撩人的雙腿,以及農場主親暱地撫摸Abby的腳踝。不用炙熱露骨的性愛,即能傳達情感的流動和轉向。
金黃色的日光籠罩大地,如詩如畫的鄉野風光,時間與歲月因此模糊。可是,暗潮洶湧的時代洪流,沒有打算放過天堂的住民。促成美國介入一戰的推手 — 威爾遜總統(Woodrow Wilson)到訪,戰火的煙硝自此蔓延。耀眼的紅是文明的主色調,從火車、飛機到摩托車,片中代表性的機械皆為紅色。紅色是危險、熱情與毀滅,是帶來災害的符號,只要紅色機械出現,劇情便急轉直下。末段,身穿赭紅色服飾的Abby,隨著火車揚長而去,與她同行的是邁向戰爭之途的士兵,伊甸園的子民被逐出,終究得步入塵世。
在這段三角戀中,Bill和農場主癡戀於Abby,可同樣視她為珍寶或籌碼,不願喪失所有權;Abby則像片浮萍,無奈地順應佔有她的任何男人。她只能跟隨不斷闖禍的男友漂流異地,不情願地接受愛人騙婚詐財的計謀,費心討好不甚熟識的丈夫。最後更認為自己是引發災難的妖婦,哀傷地陷入自我譴責的境地。
男性的爭奪戰以兩敗俱傷收場,那些深愛、希冀擁有Abby的男人都走了。心碎的Abby再度展開流浪生涯,此時的她,茫然無助卻也終於自由。尾聲,Linda祈望不得志的好友,有朝一日能獲得好運,相同情況可套用在Abby和其他女性。女性要角的結局,對應歷史上婦女地位於一戰期間的轉變,十分耐人尋味。
全片最令我難忘的畫面,是Abby與農場主初識時,獵禽的Abby誤闖雇主的住家禁地,殊不知心儀她許久的農場主,反倒因佳人到來而暗自欣喜。朦朧的暮色降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此產生交集。這是宿命般的唯美邂逅,也是不情願的獵人,遇上渾然不覺的獵物,愛戀與肅殺在冥冥之中已注定。即使深知天堂之日無法永存,歷史的巨輪終將輾壓殆盡,我仍忍不住期望,主角們能待在仙境裡,一輩子不受俗世侵擾。
日出日落,四季更迭,自然循環生生不息。《天堂之日》柔聲地吟唱歷史變遷,以及亙古不變的人性。這是一首絕美的散文詩,用天地般蒼茫開闊的胸襟,憐憫身處塵囂的凡夫俗子。
編劇Adam年幼即失去雙親,帶著破碎的一顆心長大成人,也因同志的身分,令他成長過程一直感到格格不入。Adam就這麼與喧囂的塵世保持距離,獨自一人孤寂度日。
面臨創作瓶頸的Adam,偶然間重返故里,竟與本應逝世的父母相遇,令他又驚又喜。與此同時,Adam與同棟大樓的住戶、總是向他示好的神祕男子Harry,彼此之間的愛苗也不斷滋長。親情與愛情相繼到來,Adam不再是空虛的軀殼,疲憊的心漸漸有了暖意和溫度。
然而,幸福的時光一向稍縱即逝,違背生死常理的現象無法永存,父母終有一天須放手讓孩子獨行,神秘的愛人終得揭開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儘管依依不捨,Adam仍舊得與深愛的親人告別,並對自身的情感做出抉擇…
(下文兼談原版《與異人們共處的夏天》)
本片改編自日本作家山田太一的小說《與幽靈共度的夏天》(異人たちとの夏),知名導演大林宣彥也曾於1988年搬上銀幕,為他重要的代表作之一(金馬影展前幾年曾重映,片名譯為《與異人們共處的夏天》)。
如今由英國導演Andrew Haigh再度改編,日版珠玉在前,英版沒有選擇將原版劇情複製貼上,成為拙劣的仿作。而是因應國情不同,適度調整架構,並依據導演的創作理念,呈現出風格迥然不同的全新故事,創造出鮮明的個人特色。
英版刪除了原版的部分支線與配角,聚焦在男主角和父母、愛人的互動。相較於日版《聊齋誌異》式的詭譎溫馨奇譚,英版更為私密、幽微,奇幻的氛圍沒那麼濃厚,而是著重現代都市生活的寂寞悵然。《與異人們共處的夏天》是溫情雋永的鄉野傳說,《親愛的陌生人》是憂傷抑鬱的城市寓言,兩者各有千秋。
親情是這個故事的重要元素。日版宛如夏日煙雲,像炎夏中的冰品般甜美又易融化。正逢中年危機的男主角,意外重拾逝去的親情,永不止息的盛夏、容顏不變的父母、無條件的包容寵愛、斑駁昏黃的暖色調、全家稚氣地一同嬉戲…所有時光彷彿凝結,停駐在記憶中的美好。於是,縱使生死兩隔,縱使陽氣盡失,男主角依舊放不下親情的依戀,一而再、再而三奔向故居。在那裡,父母就如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永遠為孤獨的孩子引路。
日版情感豐沛,英版的親情則顯得平和克制。一次次的告解和暢談心聲,梳理塵封已久的不堪回憶,彌補親情未盡的遺憾。難免有怨懟,難免有不平,但在生死交界處,每一次相聚都是奢侈。失而復得的親情,讓男主角Adam得以與過往心結和解,撫平隱隱作痛的傷痕,不再是行屍走肉般活著。在尾聲高潮,再度離別的父母,給予兒子深切的祝福,他已磕磕絆絆地成長為令父母驕傲的模樣,能孤身面對未來的挑戰。雖沒有日版那樣讓我潸然淚下,可一樣感觸頗深,眼眶就這麼忍不住泛紅。
改編幅度最大的是愛情線,Paul Mescal的角色在原作是女性,英版改為同志情,比起日版多了迷惘哀愁。不得不讚賞Andrew Scott與Paul Mescal之間的對戲,化學效應強烈,幾度耳鬢廝磨,幾度纏綿相擁,互動親暱又自然,演出極具說服力。如此繾綣的戀情,能在大銀幕欣賞這麼舒服的愛情戲,是件幸福的事。
也因是同志,讓原作的「異人」多了雙重含義。不受待見的同性情愫,正是社會中被迫隱身的鬼魅,也是區隔於主流之外的「異類」。身為同志,Harry不敵遵循主流價值的手足,只能淪為家中可有可無的「陌生人」;身為同志,Adam成長期間忍受無數苦楚,痛苦的經歷和家人有意的漠視,Adam漸漸把心封閉,成為情感疏離的「陌生人」。人物的塑造,皆與片名的「陌生人」(Strangers)呼應。
原版的愛情,同為《聊齋》式的奇情故事。哀傷至極的女子,化為幽怨悽楚的女鬼索命,可仍然不敵愛情的感化,徘徊於生死之間的激情,成了最後的救贖。英版的走向大相逕庭,兩版各異其趣,無從比較。另外,日版男主角和母親的親密互動(中年兒子與相貌年輕的母親),帶有幾分亂倫的曖昧,甚至頗有情人與原生家庭較勁的意味。英版由於設定更動,這樣的感覺便淡化許多。
兩版相比,我仍獨鍾日版,與電影本身的優異無關,純粹是個人的先入為主加上喜好。我更愛日版《陰陽魔界》(The Twilight Zone)式的魔幻寫實,時空的界線被鬆動,現實與異世界相融,交織成一首愛之頌歌;對於片中亞洲式的親子互動更有共鳴,豪邁直爽的父親、溫婉秀麗的母親、偶有的小拌嘴和爭執、欲言又止的關愛…全是我熟悉的家庭素描。不過英版像杯淡茶,細細品味風味越佳,後座力強大。
即使兩版調性不同,卻擁有相似的主題,即是揮別陰霾、向前邁進的願景。日版將「陰影」具象化,化為可怖又可愛的幽魂,與主角來個難分難捨的糾纏;英版則將靈異的元素沖淡,著重描繪人物的心理狀態。日版的原田,因為夏日的奇遇,讓寫出無數佳作、卻對世事漠然的他,能真正體會情愛的酸甜苦辣,空蕩的心有了實質重量;英版的Adam,則將遲遲未癒合的傷疤塗上靈藥,他不再是飄盪的魂魄,而是有足夠的力量,拯救另一個同樣孤單的靈魂,與他緊緊相依。
面對鬼魂,告別陰影。被愛滋養的靈魂,就此重生。
◇註記:
內文劇照取自金馬影展官網、IMDb,以及The Criterion Collection網站。
◎補充:
「懷舊劇場」專題以介紹老電影為主,《親愛的陌生人》雖不符合主題,但由於文中順帶介紹原版《與異人們共處的夏天》,因此同樣列在此專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