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很討厭冬天,難以預測的溫度不若輕薄短袖即可出門的夏季,每次都在衣櫃前方躊躇許久,拿起一件件厚重冬衣比劃著外頭蕭瑟冷風。
然而今年不一樣。當天氣轉涼時,我只想歡呼。
——不用一直去抓蚊子了!
回首整個夏日,「登革熱孳清」業務佔了很多時刻。
就來聊聊那一次又一次的抓蚊子事蹟吧。
蚊子孳生源清除工作,簡稱孳清,一直是既有工作項目,由各課室主管擔任組長,帶領組員前往各里進行宣導及孳清。
自從出現了第一起登革熱病例,整個公所總動員,組數成員大改、里別區分更細,承辦也拉上來當組長,一週就要出動孳清一次。
我也成為孳清小組長之一。
組員都來自不同課室,完全不熟。
好麻煩!我只想當個乖巧聽令行事的組員啊!
只能在內心大喊,我無奈的創了群組,將組員們都拉進來。現在的小組編制很小,加我一共四人。
「下次孳清,X月X日上午九點。」我翻了翻自己的行事曆,訂下一個時間。
先選一個時間再說,如果大家都有事再來喬吧。
我望著本課空盪盪的辦公室,佛系的想著。常常出差的我們,要安排一個大家都有空的時間簡直是癡人說夢。
「好。」「可以。」「OK。」
沒幾分鐘,組員們都回覆了。
我愣住。
配合度好高!
視線忍不住看向隔壁辦公室,那好幾排鎮守的其他課室同仁們,我彷彿懂了什麼。
是農業課太常出門會勘看田了啊!
民政課、社會課、行政課,出門的機會相較於本課少很多。
望著組員名單,我沉思。
這個組合搞不好意外的還不錯?
於是在幾乎每次都全組到齊的情況下,我們每週都相約一個時段前往村落孳清。
拿著「巡倒清刷」標語的牌子,見一個民眾抓一個講話拍照;看到盆栽就多加注意,有積水就檢查是否有孑孓,沒有就倒倒倒。
後來為了防堵登革熱,市府祭出嚴懲,若居家及週邊被查到孳生孑孓就罰款。
公所可以協助舉發,身為組長的我因此被發了一疊舉發單,擁有開單舉發的權限。
聽說第一個開單的某組組長,被民眾追打著跑出來。還有一位同仁跟民眾槓上,對罵到鄰居都來關心,只差沒報警。
各組的精彩事蹟不斷,可以的話真不想開單。
但該來的依舊會來。
「組長,有了。」一次的外出,組員走近某戶人家外頭的大水桶,伸長脖子看道。
……有什麼,呸呸呸!
我很想逃避現實,但只能上前查看。略長青苔的桶子中,黑黑小小細細的無數生物正在水裡扭動著。
第一張舉發單啊……!
我手忙腳亂拿出單子跟工具,指示組員們拍照跟叫屋主,開始打撈目標物。要採集孑孓當證據,打撈全程都要拍照記錄,最後將舉發單收執聯交給民眾簽名為證。
「沒人在家。」一名組員報告道。
那很好,少了面對面衝突的機會。
人不在就直接舉發,單子貼門口即可。
完成第一案舉發工作,我們趕緊離開,動作之迅速堪比落荒而逃。
好卑微的我們啊。
有了第一次開單經驗,後續幾次就熟練許多,雖然每次在撈孑孓都感到生無可戀。
有時忘記倒掉取樣的樣本,隔幾天就看到瓶子中的孑孓變蚊子了。
真是堅強的生物。
在組員高度配合下,本組出勤一直都很順利,相比其他同事總是喬不攏孳清時間,我察覺我很幸運。
因為自己是組長,出動時間由我決定,時間調配相當彈性。
有一次本課的一位同事真的忙到喬不出時間了,於是我代替他去孳清。
他負責的里別在山區,光路程就要半小時以上,一趟出勤來回耗費的時間直逼數小時。
我負責的區域離公所不遠,恐怕孳清完畢時他們才剛抵達目的地。
而且山區的聚落分散,這邊走完幾戶,又要驅車前往另一個山頭的村莊,各種奔波。
每個禮拜都要出勤一次,足夠折騰。
相比之後,對於自己處身的現況,我珍惜再珍惜。
除了在鄉鎮內進行孳清,我們還奉命支援市區的公所。一樣的孳清工作,只是地點換成鬧區街道。
某天輪到我過去支援,抵達該公所時,其他公所的支援人員都已坐下翻閱資料。
接過自己負責的區域,地圖畫得很清楚,我卻看得很模糊。
總之將這個街區走一遍,將積水容器倒一倒就對了吧。
對已經執行無數次孳清工作的我而言,小事一樁。
不過翻了翻那些表格,我察覺少了最重要的那張,隨即舉手。
「舉發單呢?」都開過好幾單了,尤其在市區開單我就更不怕。頂著別人家的名字什麼都可以做……咳,沒事。
「你們不用開單,看到孑孓直接倒掉就好。」那位承辦如此說道。
什麼!說好的全面防堵、抓到就罰呢!
我是大老遠來這邊倒水的嗎?
我愣住,一時沒繼續發問。看見那位承辦疲倦無力的神情,決定還是不問了。
在這裡我就是聽口令做事的小組員。
聽聞市區公所同仁說過,疫情嚴峻的現在,他們三天兩頭要去噴藥孳清,加上自身業務也要處理,人人加班,自顧不暇。
身在偏鄉地帶,能平安至今還有餘力來支援,要感到慶幸了。
經過這個夏季的孳清業務洗禮,如今的我養成奇怪的職業病,路邊看到容器盆栽廢輪胎,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某次我彎腰檢視鄰居的水桶,忽然想起自己正在老家、離工作地遙遠的彼方外縣市。
……太習慣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