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貴妃娘娘請安。」女子含笑致意,通往主殿的路途雖不長,侍衛卻仍顯得稀少。只見一路上,皆挖有渠道供流水通過,進入主殿後密度更甚。
這便是此殿名喚水之行宮的由來,凡流水通過之處,皆在王的感知之下,任何不速之客的侵擾,都會在瞬間被察覺並壓制,侍衛在此的用途,不過是讓偌大宮殿,不要顯得那麼冷清罷了。
幾個拐彎後,長廊盡頭是一扇敞開的大門,可以見到門內依然寬敞,約莫二十步距離後有幾階臺階,其上是一張頗有派頭的獸皮大椅,一個男人舒適地倚在椅子一側,一手支頤,另一手伸出食指,其上憑空浮著一顆水球,沒有任何載體,僅僅是一團水,神奇地匯聚、旋轉、膨脹,儼然是在把玩。
「熙兒,你來啦。」男子年近不惑,但未經風霜,相貌上看來不過約莫三十出頭,五官並不粗獷,甚至可用柔和形容,神態卻不怒自威,繡金邊的黑錦袍顯得雍容,此人便是當今白炤之王,白萬。
「小土豆! 大冬天的可別弄濕了我的衣裳。」女子名喚文熙,嘻笑著盯著水球,裝作很戒備的樣子。」
「別那樣喚余。」白萬又好氣又好笑,手指隨意一揮,水球便急速飛回水渠,卻在入水前一剎放緩,沒有濺出一絲水花。
文熙接著便輕巧地走到白萬身旁的小椅子坐了,沒有過多的禮數。
「我還是很難想像,謁神到底是怎麼樣的。綜觀我白炤歷代之主,也就四百年前開國祖師的恩眷,能夠與你一比。」白萬望向文熙問道。
「我的恩眷可沒法和老祖宗相提並論。」文熙一笑。
「雖然不該對祖宗說三道四,但我卻覺得,老祖宗的恩眷,反不及你。若說祖宗是神的寵兒,那你便是……神的代言吧。」
「您是這麼想的呀……」文熙低聲說,聲音小到聽不見。
白萬注意到文熙似乎低聲說了什麼,不待白萬問起,文熙便說道:
「不說我了,您呀,就算是水的恩眷,這座行宮也未免……嗯,您不覺得,很潮濕嗎?」文熙直勾勾的盯著白萬微嗔道。確實走廊以及牆面,多有一層薄薄的水幕,就如雨後的窗櫺。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余需得護你周全。這兒的水,由余溫養了數千日,操作起來如臂使指,就是天魔復生,也別想在此傷你分毫。」白萬道。
「何人傷我? 就是有人要傷我,給您一盞茶,不,您吐口口水就能護我周全。」文熙笑鬧道,白萬卻認真思忖起來,想讓文熙更把自己的安全當一回事。
「若是隱月卿狂症發作,余需得在此才能守好你。」文熙等了三秒,確認白萬語畢後,噗哧笑了出來。
「我的好大王呀,您想了這麼久,普天下就只有一位隱月卿,是您一口唾沫的對手嗎?」文熙樂開了花,渾然不同於平時溫婉的笑顏,但仍不失美艷。白萬聽了也有些被自己逗笑,不過轉瞬便正色道:
「烈兒未來可期,眼下卻還未成氣候,梧兒和潛兒年齡尚小,只剩我和阿夜可以一戰,現在可以說是我白氏血脈恩眷最稀微的一刻了。你未曾親眼見過天魔,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如摧枯拉朽般消逝的可怖。」白萬道,語氣不帶憤怒或悲傷,氣氛卻多了些嚴肅。文熙這時顯得十分乖巧,一雙柔荑輕輕放在白萬手背,低喚了聲陛下。
「這時候你倒老實了,誰不知道天魔當年,便是栽在你手上。」白萬看向文熙的一對明眸如是說。
十年前,天魔自北而來,沿途舉目所見,活物盡皆殺之。
神武卿巫陽、幻滅卿采奴、破軍卿傅中恆迎擊,皇太子白萬奉旨遷都,興水之行宮。天魔重傷匿跡,破軍卿重傷退隱、神武卿、幻滅卿卒。
隔年,天魔痊癒復歸,白炤王白裕親征,不敵漫天魔劍。白炤自神武、幻滅、白炤王以降,再無主動迎擊之力。眾卿集於水之行宮,同新王白萬準備與天魔殊死一搏。
天魔臨城,所有人同時驚覺,身上的恩眷正飛快被剝離。以為是天魔所為,不少人已閉目待死,卻發現天魔亦如是,甚至被神武卿烈炎箭所傷的部位,再無能耐壓制,胸口爆出一陣陣火花。
儘管如此,天魔在低吼聲中快速逃竄,士卒有所忌憚,不敢全力追趕,未能活捉,僅於數日後在曠野找到一具焦屍,自此,天魔之禍畫下句點。
儘管失去了恩眷,這些曾經的眷子(*擁有恩眷之人)還是能感受到,磅礡無比的恩眷匯聚在東方某處,某一個人身上。
獨攬普天下恩眷之人,世稱獨子,獨得眾神關愛之子。上一位獨子,乃開國祖師白擎天,十歲受眷以來宛然成為神的唯一寵兒無敵於當世,享嵩壽一百一十九,壟斷了神的眷顧百餘年。
人屠卿段毋縱奉旨,到東邊迎回那位獨子,如果對方願意的話。
不消想,此乃八百里加急的任務,卻總不好讓貴客日夜換乘奔波,自其出發,約莫耗時一月將人帶了回來。
其時水之行宮已無用武之地,反倒不甚舒適,且只是初有規模,離竣工尚有時日。白萬與其弟白夜、皇后魏舒、左相齊思、長城卿魏子鳴、鐵壁卿余昌嶽,移駕至皇都日輪殿等候獨子大駕。
魏子鳴與妹妹魏舒交談幾句後,便將人還給了白萬。
「皇后,縱不再是天家,你依然是我白氏過門的妻子,你腹中的胎兒仍是余的血脈。」魚雁來報,人屠領著獨子,隔日便可以抵達日輪殿。白萬托著魏舒的前臂,與其額頭相觸,看向她日益隆起的肚子,語重心長的說。
「陛下……」魏舒眉頭微蹙,深邃的雙眼皮配上欲哭的眼,便是七旬老婦見了也覺楚楚可人。白萬將魏舒輕擁入懷
「你和阿夜今日入夜前便帶上盤纏,領三兩親衛,找個尋常人家借宿。倘若無事,那便最好,如若改朝換代,獨子自帶天命,逆其者亡,你當順勢,只要孩子平安長大,余便沒有掛礙。」白萬細聲道,話畢便緩緩鬆開了懷抱。
「陛下,您給孩兒起個名罷。」
「明日白炤未亡,孩兒便叫白烈,否則便叫白歲靜。」
「若是女娃呢?」
「傻瓜,白炤未亡,余重新取過便是。」
「我真糊塗,我定會好好照顧烈兒。」
「就是靜兒也得好生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