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尋人

　　無盡濃霧，獨自前行。

　　捨棄使用雙眼判斷，藉由護身紙人所種下的陰氣感應尋找斐尚幸隊伍方向，莫傀安謹慎的邁步走著。

　　於他四周八個方位，分別飄浮八具藏紙光人。

　　每個藏紙光人都相互延伸出幽綠陰氣與碧藍魂氣隱隱連結，形成一道八角形護罩，將侵蝕霧氣隔絕在外，與願燈塔效果頗為類似。

　　事實上，能夠肉身獨自橫渡霧蝕的強者，也大多擁有類似能力，甚至願燈塔本身也是過往天下機關城因此參考而製造出來的奇物。

　　可即使有這般結界，莫傀安也無法感到放心。

　　自遠離卓清來等人之後，他便相準陰氣感應方向快速前往，此地感覺越來越危險，需要小心但不是可以猶豫的時候了。

　　只是，即使莫傀安已快速追趕，甚至漸漸加強速度，但感應到的斐尚幸小隊位置卻是越來越遠，甚至還隱隱有分散趨勢。

　　這般古怪情形，使他心中有些沉重和不安。

　　「出事了？」

　　心中邊思考，披著兜帽的高大身影也停下腳步，他發覺自己情緒居然少見的出現較大起伏，不太正常。

　　莫傀安首先重新感應自己小隊狀況，那裡大致如常應是未受到襲擊，而斐尚幸小隊這邊則已分裂成數個團體散開。

　　稍稍平復心緒後，沒有駐足太久，莫傀安很快重新做好決定。

　　他打算前往目前感應距離最近的位置，只要找到小隊其中任一人，很快就能明白發生什麼事，到時候要救要走再做判斷才有依據。

　　莫傀安從懷中拿出一只小紙人，同時碧藍魂氣自指尖溢滿成絲纏繞其上，如絲如線如鍊纏繞，並隨手向前用力拋出！

　　「引魂指路。」

　　被拋飛的小紙人散發亮芒，頓時化作一道藍光疾射，衝破前方濃霧並指引出前進方向。

　　不再保留，莫傀安雙足之下幽綠陰氣大漲，前方地面立刻冰結成一條霜道，高大身形以似飄似滑的迅捷態勢，展現十分驚人速度。

　　每一個呼吸都有若閃動現身，轉瞬即逝。

　　幽綠高大身影，碧藍光芒紙人，兩者一前一後有如光電競速追逐，但被穿透的後方霧氣空洞卻是更快就被補上，好似濃霧正追擊而來的不斷迫近。

　　若是一般人，恐怕此時內心壓力只會更加沉重。

　　不過葬陰門修練首重練心鍛情，引魂秘錄更是此方翹楚，莫傀安心境並未受到太多影響，只是客觀的事實也讓他明白，情況越來越不樂觀了。

　　一時間，莫傀安莫名想起，若是此次探查霧蝕異變根源計畫失敗，沙舟聯合會之後又會有何反應和行動？

　　是否將影響到綺羅山上眾人生活，而且若真演成滅州的巨大霧災，他們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

　　難道，真的要說服師姐與沙舟聯合會開戰？

　　又或者是，乾脆放棄厲沙州的一切，重新尋找落腳地方？

　　還是乾脆一點，集合全葬陰門之力，暗中襲殺四大門派之主？

　　思考又再思考之間。

　　驀然！

　　莫傀安心中驚覺不對！

　　幽綠光芒身影於冰霜地面上滑出一道長長急停！

　　強硬停下，他仔細感受著自己腦海中漸趨躁動的思考和情緒，同時碧藍魂氣迅速湧遍全身、洗滌心神。

　　莫傀安很確定自己目前心境未受影響，陰魂雙氣的運用也沒問題，但思緒卻一直好似受到某種牽引，不停將事情往糟糕的負面方向去考慮。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

　　因為，引魂秘錄也有類似效果！

　　不知道這是霧蝕的天然自生之力，還是有某種東西正在進行誘導，莫傀安不敢再隨便放開心神去想，且時間緊迫，他只能轉而強迫自己專注於尋人之上。

　　只是。

　　思緒一但有了開始，就像開閘洪水無法停止。

　　一方是腦海停不住的高度運轉，一方是自身強制性的壓抑思緒，兩方衝突令莫傀安越感心神分裂，使他神情漸漸猙獰痛苦。

　　期間，他不停催動陰氣與魂氣，交互鎮壓與緩解腦海惡念，激烈之勢甚至牽動體內積存陰毒，終於忍不住又開始低咳起來。

　　鮮甜上喉，味道腥血，凍髓噬骨。

　　陰毒之苦發作帶來激烈痛苦，但也終於成功讓思緒被佔走一部份，反倒令莫傀安繃緊的神經稍稍緩解，漸漸能抑制住惡念滋生。

　　「沒想到，霧蝕內外的危險程度差異如此之大，幸好下山前『紙嫁衣』一術已經練成。」

　　「不過即使如此，陰毒受到適才牽動又加深一些，再這樣下去......沙舟聯合會動作越發強硬頻繁，必須早日解決這裡事情前往陽炎州。」

　　定下念頭，心神收斂。

　　莫傀安保持住內心平靜如水之境。

　　不見、不聞、不想。

　　甚至閉目封耳，一心一意的隨著藍光紙人前行。

　　如此平靜後，穿梭在濃霧中又好一會，莫傀安終於感受到追逐的目標就在眼前了。

　　這時他重新睜眼，視線望去，濃霧之中散發藍光的紙人正在半空盤旋飛舞，圍繞一個半跪倒在地的熟人身影。

　　八方紙人驅散濃霧，看清對方身影，但莫傀安沒有急於上前，而是保持距離的低聲問道：「斐尚幸？」

　　聞聲，女子抬起頭，明顯劃過眼鼻的三道慘烈爪痕證明其身份，不過那往日兇悍氣勢的面容，如今卻是頗為蒼白虛弱，眼神間甚至了出現一些渙散。

　　莫傀安連喊數次名字，斐尚幸這才慢慢清醒過來。

　　她以手中沙漠彎刀柱地，神情苦痛，緩緩站起來艱難說著。

　　「莫先生，你來晚一步了。」

　　莫傀安依然站在原地觀察，斐尚幸的手腳和身體明顯多處受傷，嚴重地方甚至可見白筋紅肉與潺潺血流，顯然先前曾發生過慘烈戰鬥。

　　「魔物襲擊你們？」

　　手顫顫抖抖自懷中拿出準備好的丹藥，斐尚幸倉促吞食幾顆下去，待臉色好轉一些後才開口回答。

　　「嗯，不知道那是一頭又或者很多頭的未知魔物，只能見到許多恐怖會吸食人體的肉柱觸手出現，願燈塔被牠突襲擊破，濃霧湧上後小隊的人也只能各自跑散了。」

　　聞言，令莫傀安更覺情況糟糕。

　　如此說法，幾乎等於其他人沒有生還機會了。

　　全天下各州，無論氣修練到何等境界，是否生勁道又或者化術法，沒有誰敢就依此判斷誰優誰劣、誰強誰弱。

　　廝殺搏鬥的情勢瞬息萬變，即使只是單純專注練氣者，也有可能一擊必殺那些身懷獨門勁道和擁有萬變術法的天才。

　　戰鬥，不是依靠單純帳面數字就可評判之事。

　　不過唯有一件事情，是被全天下公認的強者之舉。

　　那就是獨自跨州橫渡霧蝕。

　　只要能辦到，不論是依靠奇物、機緣甚至取巧都好，沒有人敢說對方稱不上強者之名。

　　蓋因霧蝕內部千奇百怪又詭異非常，光是天下機關城曾收集的相關資料就足可放滿數棟高樓，橫渡者必須要經歷許多無法預測的危難才有可能到達它州。

　　斐尚幸小隊的其他人雖然沒有要橫渡意圖，但如今身陷霧鎖迷蹤之中，除非有天大好運加持，否則莫傀安出發前曾粗估過這些雇傭兵之實力，以此推算生還機會實在渺茫。

　　「事已至此，那就一起行動，先回去找我的小隊，如果能早日破解異變根源，或許他們還有機會逃出霧蝕之地。」

　　其餘紙人感應隨著時間流逝，現在位置已越發遙遠散亂，雖然拼盡全力還有一一找回可能，但莫傀安並不會冒險去做如此事情。

　　那些人不是自己從小到大一同成長的師姐妹，沒有拼上性命的必要。

　　對此決定，斐尚幸沒有表示意見，那虛弱蒼白面容就像被嚇壞了一般，只是不發一語呆愕的輕點點頭。

　　如此反應令莫傀安不由得微微皺眉，於危險之地喪失戰意不是一件好事情，但他也不擅長鼓舞激奮人心，索性就任由對方隨意。

　　「還可以行動嗎？」

　　「可......可以，莫先生，我沒問題。」聞言斐尚幸直起身，手中緊握沙漠彎刀，深呼吸口氣後說著。

　　「好，跟在後方，我會放慢速度，若有狀況就喊我一聲。」

　　說完，莫傀安便率先轉頭出發，想要盡快趕回卓清來等人所在地方。

　　由始至終，他都不曾靠近過受傷的斐尚幸，一點幫忙救治的姿態都未有展現出來。

　　後方斐尚幸也未因此介意，不語的選擇疾步跟上。

　　只是。

　　那張虛弱蒼白面容。

　　也悄悄露出一道像要將嘴角撕裂的巨大詭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