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的教室

夏日午後，悶熱的教室，一片沈寂，只有電扇無力卻轟轟地響著。

段考過後，選新座位的時間又到了。數十個孩子有人喜形於色，有人憂心忡忡：可千萬別坐得離顧人怨的羊小宏太近啊，也有幾個孩子是垂頭喪氣的，因為不可避免地，他們都得坐在羊小宏身邊。

因為選座位的順序是依照段考成績的排名決定的，羊小宏旁邊的座位一定會被同學空下來留給排名最後幾名的同學的。

這好像是老師故意變相處罰讀書不努力的孩子。

小唯也是班上的倒數幾名，但他很安靜，內向寡言，常露出靦腆的微笑，上課總是認真地盯著黑板和老師，也會聽老師的話作筆記和寫功課，只是考試永遠考不好。也許他不是讀書的料吧。

上次段考完他已經坐在羊小宏身邊一個月了，看來他得畢業才離得開愛管閒事又愛吵鬧的羊小宏了。

這讓他的臉色愈來愈沈重和不安。

好不容易輪到他選座位了，老師「小唯！小唯！」地叫了好幾聲，他卻一反平日的聽話順從，彷彿沒聽到似地動也不動。

老師不明所以地繼續喊他：「輪到你了，為什麼還不來選座位？全班都在等你啊！」小唯還是動也不動地坐著，臉愈漲愈紅。全班同學和老師都把目光投向他。他的臉又更紅了，教室陷入更深的令人不安的沈寂中。

突然，一串巨大的聲響像吼叫一般打破了沈默：「我不要選！我不要選！我選不選都是坐在羊小宏旁邊⋯⋯不公平！」

老師和全班同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教室又再度跌進了沈默。有人露出不滿，有人似乎認同他，有人替老師擔憂，有人害怕老師生氣，但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公平？哪裡不公平？成績好的同學覺得這是靠自己努力換來的，一點也沒有不公平啊。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誰叫你不努力？

台上的老師從吃驚轉為沉思，好幾分鐘過了，她理了一下呼吸後靜靜說道：

「小唯，你說得對，不公平，對不起，老師再也不會按照段考排名讓你們選座位了！今天的選座位結束了，我們明天再重排。」

那堂課下課了。那個下午的教室所上演的那一幕卻彷彿一直沒有落幕，讓每一個孩子和老師都記得。

而且，對「公平」這兩個字應該有更多感觸吧。

小唯後來一直特別敬愛著這位老師。

20240131

圖片是我高中教室外的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