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大裂谷的霧蝕異變事件結束。
時間已過去將近一個月變,許多驚人消息不斷快速的以厲沙州為中心向各地流傳擴散。
這些,是因為天下機關城的突然提早到來。
數個月變之前,在收到厄羅多的急訊之後,總部就立刻召集大量測算師進行嚴密的文獻調查與反覆計算。
最終得到的判斷結果可能有三。
不過當他們帶齊支援、奇物、裝備、人馬與測算結果趕來時,卻是聽聞霧蝕異變根源已解決,這讓一眾天下機關城的總部人員當場錯愕不已。
而在聽到異變根源確定為鬼邪之心,且僅僅只憑一人之力便將其滅絕這個事實時,他們更加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這讓當時負責講解的無色,一直哈哈大笑得直合不攏嘴,總算有機會嘲笑總部人員才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傢伙。
為了證實此驚人事實,也擔心還有殘餘異變可能的存在,總部方面不斷反覆派人組隊深入霧蝕進行探查。
結果證實,一切的確如無色所說,除去少數還在遊蕩的魔物之外,鬼邪之心已徹底消失,只餘下被其吸食吞噬的荒蕪大地。
這時其中一名測算師也想起來了。
他曾經看過一則關於厲沙州的記錄報告。
慈悲天,厲沙州危險排行榜上位列第三,以靈人之身超越許多天災、魔物和獸種的可怕人物。
這份評估源自於數年前她曾「拜訪」過天下機關城在厲沙州的分部。
若不是當時有與此地特使相識的定死生居中協調,恐怕總部會決定就此放棄厲沙州。
這份記憶回想起來之後,立刻勾起一眾總部育命師的好奇心,既想好好研究慈悲天,但也怕莫名被她打死,整天鬼鬼祟祟的保持距離觀察。
如此,時間慢慢過去。
經過連日來不斷的反覆調查與核實,多名測算師與重要人員埋首於機關城內開會,仔仔細細的盤整整起事件經過。
雖在其中發現不少貓膩,但有關於各州本身勢力之事,他們一概不會參與其中。
唯一要注意的是。
這場霧蝕異變,背後似有些不尋常的熟悉痕跡。
之後會議的最終結果一出來,所有機關城人員一眾認定此次危機能迅速解決,不致讓異變爆發的關鍵有三。
其一,無色以堅忍不拔意志,於霧蝕中存活月餘時間,並在期間沒有放棄的不斷進行調查,最後才能將探明真正根源為鬼邪之心,並將其所在方位傳出。
其二,沙舟聯合會的反應正確且快速,並不惜以犧牲生命為代價,前仆後繼的動員加入行動,這才有機會讓紙閻羅找到無色,並為後來的消滅異變奠基。
其三,慈悲天。
與其它附上大量厚厚文本和報告的前兩點不同,第三點非常簡短,但卻是唯一讓與會眾人一致通過且沒有任何異議的一點。
甚至不少來自異命院的育命師,會後都曾提出要求希望能嘗試與其接觸並交流的想法,不過全遭到厄羅多的強力駁回。
會議上,他鄭重的告誡所有人,務必詳讀有關慈悲天之全部相關報告,若育命師眾人此後仍是堅持此舉,惹怒對方後果將由異命院負起全責。
慈悲天能獨自於霧蝕內擊殺鬼邪之心,那肯定也有橫渡穿越霧蝕的能力。
足可證明,其影響力已不僅限於一州一地。
與對方交好相處,這是當地特使厄羅多目前的結論以及最想做的事情之一,他可不希望被一群整天覺得我行我可以的蠢貨害死。
天下機關城的會議,就在這般吵雜聲中落幕。
結論與消息一出,也象徵了事件的真正落幕。
總部人員們雖說白跑一趟,但能夠見到異變順利解決,心中還是放下塊大石頭,並在不久之後就準備啟程返回原地。
畢竟各地力量有限,還有其它州也需要他們馳援。
而此次行動負責人「偶然間」得知,慈悲天的師弟,於此役中也大為活躍的紙閻羅,發明紙人系列奇物的異人,有意搭乘機關城前往陽炎州打算時,也曾客氣的發出邀請使其成為貴賓。
不少來自開物院的機關師和奇物師,都對其之紙人奇物,以及能於霧蝕中做到簡單的定位與通訊的能力感到興趣,希望能與這位大師進行一番交流。
只可惜,對方於異變一役中,因深入探索救出無色,並在為慈悲天提供定位時遭鬼邪之心鎖定重傷,需要由定死生暫時為其進行治療,故只能作罷。
不過雙方也已約定,待次回的機關城到來之時,將會重新邀請其做為貴賓搭乘,並無償載送對方至陽炎州。
經過約莫一個月變的今天,正是實現承諾之日。
白日,二輪金陽一樣高照,相互映射出刺人高溫。
沙海地平線的一端,正捲起滔滔不絕的巨大黃沙威勢,每個望向那遮天掩地風暴的人,都隱約可以看見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藏身其中。
隨著龐然大物的接近。
沙地、丘陵乃至整座雄偉的天水城都開始感受到地震山搖之動,彷若天降巨大神物於世間行走,令人震撼、驚訝又嘆為觀止。
天水城城門口,此時早已擠滿大量人群。
有想要一見傳說中能橫渡霧蝕機關城的人。
有一週前便提早至此準備交易的商團。
有備妥金銀打算搭乘機關城遠渡它州一見天下的修練者。
長年住在天水城的居民,對機關城到來已是習慣,不時大聲的對身邊友人、過客、旅者驕傲介紹著。
因為全厲沙州之中,機關城只會造訪此處。
黃沙風暴來得雖快,但地動山搖之勢在約莫還有半天路程的遠方便開始緩緩降低落下,直至最後的完全靜止。
這時已經有初次來到之人耐不住性子想要出發,不過全都被天水城守衛隊的斥責喝聲攔下。
機關城體勢龐大非常,引動的風流氣勁好似天地威勢,在動靜完全消失之前,冒然靠近是十分危險情事。
這也是天下機關城所要求的停靠注意事項之一。
聽完講解後,眾人也只能繼續耐心的望向遠方。
時間就在等待中流逝。
直到天空二輪金陽明顯的換位形移。
黃沙風暴,終於也漸漸完全消散了。
遠遠看去,眾人只能見到一座似山似城的超巨形奇物昂然而立,甚至無法一眼以窺全貌,其雖不如天水城般龐大,但同樣能佔據大半視野,十分驚人!
見狀,守衛隊也開始放行。
許多識途老馬紛紛出發,擁擠人群頓時化作如浪人海,萬蟻雄兵一般的向超巨形奇物發出衝鋒。
與此同時,天水城內,某處不起眼的小客棧。
月季、北見齊、展權現、路德等等一眾門派人士,僵硬笑著從門口魚貫而出,表情死硬程度甚至連離開許久之後都未能恢復。
先前,他們終於在莫先生首肯的引介下,能夠與傳說中的慈悲天正式會面。
可,真的是令人無法感到輕鬆的過程。
當一名隨時都有能力反手便鎮殺你,且情緒、思考、行為模式全部超乎常人無法理解的存在出現在眼前。
饒是他們這些一派、一樓、大商團之主,也感到不知該從何下手開始溝通之苦。
好在還有莫先生和羅神醫在旁邊多少添話,否則能有幾個人活著走出客棧恐怕還很難說。
只是,不同於這些權勢之主的想法。
不止精通葬陰絕訣,就連引魂秘錄修為進度都同樣前無古人的練千尋,她很容易就能感受到那些想與自己對話人們的情緒。
所以她不太明白。
「師弟,適才大家都笑了,我們應該是相談甚歡,為什麼我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師父曾經比喻過的恐懼情緒。」
送走貴客,葬陰門三人坐在客棧大堂角落,被問到的莫傀安拿起木頭方桌上的廉價清茶,輕飲一口,隨後搖搖頭解釋著。
「人們會因為未知而感到害怕,師姐之所以感受到恐懼情緒,那是因為他們並不了解師姐。」
練千尋笑著不語,像是理解模樣,但其實她只是在思考自家師弟的話。
「我認為,笑得很開心,這應該是能夠互相理解的表現。」
「不是嗎?」
向羅然使個眼色後,莫傀安續道:「師姐,人與人相處最是複雜,妳天生無心、無性、無情,難以和生命互為理解,偶有判斷錯誤也是正常不過之事。」
莫傀安語畢,練千尋像是同意這個說法似的點點頭,隨後三人無言,一陣沉默。
許久。
那溫柔卻恆定的令人感到詭異聲音才又響起。
「嗯,師弟,你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
聽到這熟悉話語,莫傀安忍不住抬頭望向師姐那已二十多年都未變過的表情,他消瘦慘白面容上有隱藏不住的憂慮神色。
接下來,將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離開厲沙州,也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遠離師姐。
莫傀安並不是害怕自己一人,而是擔心師姐。
可為神、可成魔。
師姐的一念之差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尤其是在大致確認黃沙堡與臨海宗有意統合厲沙州之後,這令他心中的危機感頓時昇到最高。
可是體內積累的陰毒經此一役已越發嚴重,若選擇留下來接受羅然的治療調理,最起碼沒有個十年靜養之功是無法解決。
這在可以想見不久未來會有的動蕩下,是莫傀安難以接受的選擇。
因此,他甚至都開始在考慮,是否自己不在的期間,應該想辦法讓師姐進入綺羅山脈深處,讓狼女好好照看。
師姐除去自己之外,也只有狼女、羅然和小師妹的話稍微能聽去。
三師妹和四師妹都不行,
不過狼女已有數年沒回葬陰門,莫傀安對綺羅山脈深處目前狀況也不清楚,最後還是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選擇將人託付給羅然。
「傀安,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依然戴著斗笠和面罩,羅然沉聲詢問。
老實說,他真的沒有信心自己一個人能夠引導好練千尋,更不用說還有那老是對他發神經的三師妹,總是唯唯諾諾不說真話的四師妹,以及她們頹廢至極的丈夫。
「嗯,此去陽炎州光是來回就要年餘時間,加上尋找和治療又不知需要多久,但我會盡快解決陰毒問題回來。」
「小師妹應該收到通知了,只是她跑得太遠,也不知何時才能回歸綺羅山,在此期間一切只能拜託你了。」
「不考慮叫狼女回來嗎?」羅然也有此想法。
莫傀安想了下,還是道:「先暫且觀之,綺羅山脈深處也需要有人鎮壓,若你覺得那裡不對勁,再派遣締騎通知她吧。」
進入綺羅山脈深處,這並非常人所能辦到,若是真要派遣綺騎而非他們自己前去,恐怕送個訊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視人命總是如草芥。
這麼多年來,羅然還是無法習慣葬陰門的這一套思考方式。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應下。
「好,我會斟酌。」
該安排該交代的事情已差不多。
是時候該動身出發了。
莫傀安飲完最後一口廉價茶水,隨後便起身走至客棧門口。
自縱橫大裂谷歸來之後,這裡再也沒有其他旅客,今日更是只餘他們三人,諾大客棧大堂空蕩蕩一片,與外頭陽光的人氣熱鬧對比十分強烈。
就在莫傀安半隻腳踏出門檻。
突然。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那張固定在多年前的表情。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師姐,多保重。」
光芒斜照,隱隱從客棧門口落入,明亮反光刺目之間,莫傀安感覺自己似乎看見了。
笑容,動了一些。
「師弟,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