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要從一個非常神奇的預言開始。
話說在王莽禍國之前的很久,有一本圖讖開始橫空出世並漸漸造成了很大的反響。
這本圖讖叫做《赤伏符》,裡面有這麼一句話:「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
後來這句話在那個沒有網際網路的時代居然傳的風風火火,而且民間後來還演繹出了另一個更為精煉的版本:「劉秀當為天子」!
這句民謠成為了中國歷史中非常神奇的一個存在。
因為它太直白了。
像《赤伏符》這種預言類的東西在古代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讖」(chen,四聲)。
「讖」,就是用隱秘的語言或圖案來預測吉凶禍福與天下走向。
有的讖是一句話,有的讖還配有圖,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你當時不知道它在說什麼,但這事發生後,你回過頭來再一琢磨,一拍大腿,原來早有預言!
這幅圖是李世民時代預言的武則天在五十年後的代唐稱帝,能瞅明白不。
面對這種讖言或讖圖時,很多同志們在大罵封建迷信的同時其實心中也是打著鼓的,因為它眼睜睜的就是能夠準確的預言出未來。
比如剛剛前面那張圖讖,出自唐代的非常著名的《推背圖》,這本書就準確的把後面的一千多年都預測出來了,而且現在仍然在繼續,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了解一下。
不過說到底,讖的最大特點,還是在於它雖然能預言未來,但你身處當時卻搞不明白它說的是啥。
正所謂天機不可洩露。
劇本是不能提前劇透的。
比如有史記載最早的那句「讖」,是方士盧生入海求仙,給秦始皇帶回的那句著名的「亡秦者胡也」的讖語。
秦始皇看完後跟匈奴的快馬彎刀和南方的十萬大山玩命去了,但讖語的真正指向卻並非這一南一北,而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胡亥。
讖語後來在兩漢演化到了極致,最大的推廣功臣就是革命家王莽同志和我們今天的男主人公。
這兩人一個是通過讖語營造氣氛篡位,另一個則是一戰後火遍大江南北的天選之子。
不過讖語後來開始沒落,原因到時我們再講,在唐又開始興起,後來在民間漸漸發展成了求神問卜,演化到今天聽說仍然存在這種現象。
不過建國之後無鬼神,我也找不到這方面的材料,同志們都別留言問我哈。
今天我們開篇說的這句讖語,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孤例。
因為它直接就擺明了告訴你,有一個叫做劉秀的人要搞事情。
而且他要搞的這事情是占據著高點的,正所謂「捕不道」是也。
在這裡我們還是要進行一下普及,讖和一些裝神弄鬼的自我標榜還是不一樣的。
區別就在於二者預言現世的時間。
讖有前置預言性。
而裝神弄鬼則都是同步的。
比如「陳勝王,大楚興」,比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這都是造反派起兵後的自我廣告,都是或同步或滯後的。
讖則不同,它是提前預言的。
此次《赤伏符》現世的時間比較早,天下那時還並沒有狼煙滾滾。
這句讖,影響了很多人,比如王莽的國師,大儒劉歆。
劉歆可以說是漢末最大的學術咖,他跟他爹劉向編訂了大名鼎鼎的《山海經》,編成了中國第一部綜合性的圖書《七略》。
這位天文儒經各種通的大牛,在看到《赤伏符》後在公元前6年時就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劉秀。
聽聽這個時間,王莽先生那時剛伸開腰。
不過後來認為自己已經被上蒼「加持」過的劉歆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王莽發現幹掉了。
死前,劉歆仍然相信《赤伏符》,留下的謝幕感言是:「之所以我沒有成功,因為我原名不是劉秀,只有原名是劉秀的才是真命天子。」
讖在當時就具有著如此大的精神力量。
不過劉歆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他留下的那句遺言確實挺靠譜的。
縱觀後面兩千年,所有聽到些「神仙話」就自己人為往上靠去「攀緣」的都沒有得到什麼好下場。
有句話,叫做「福地福人居」。
范仲淹給他母親看墳地時,選的那塊地是「萬箭穿心」的絕地,但范母葬後,一夜電閃雷鳴風雨大作,「萬箭穿心」變成了「萬笏朝天」,范家後人直到今天旺了八百年。
將來我們會講到范仲淹這人牛在哪,總之,是你的,肯定是你的!
不用你瞎琢磨,好好做人,努力奮鬥即可。
前提你得有那德行和道行。
讖達到時代巔峰頂端,是在於當時的皇帝王莽他自己本人就是這種玄之又玄的最大迷戀者,縱觀他改的那些地名,任用的那些官名,無不是希望聽上去更吉利一點,比如「無錫」被改成了「有錫」,「長沙」被改成了「鎮蠻」。
上行下效,所以這種神奇莫測的「偽讖語」大量的被「創造」了出來。
之所以要加上引號,因為大多數的這種「偽讖語」都是一點就破的歌功頌德或者為自己謀私利的「天意」。
只有少數的讖會大浪淘沙般的流傳出來,其中又以小孩們的歌謠為試金石。
往往被孩子們唱響的,基本上都有些門道。
這種歌謠有很多,比如前秦雄主苻堅剛政變上位時就誕生了預言他一生的童謠:「阿堅連牽三十年,後若欲敗時,當在江湖邊。」(在位三十年,淝水戰敗亡)
你的大運,你的興與亡,一句歌謠提前三十年就唱響了。
很神奇,是不是。
很多事情就是不可思議的。
比如今天的這句讖,他的主角就真有其人,而且這句讖,剛剛現世的時候,他還沒出生。
史上最為神奇,應該說史上最為幸運的開國演出,即將上演。
上一章的最後,我們說到在王莽的一通胡搞下,中原大地遍地起義,越來越多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們成為了流民後隨之變為了巨大的社會不安定因素。
流民一多,高層就頭疼,哪朝哪代都是如此,不過頭疼的不僅僅是皇權,地方豪族的利益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雖說流民最終會成為人口紅利,但突然超過承受能力的大規模的流民還是讓人覺得瘮得慌。
馮小剛導演的《1942》中一上來,就是一大群餓極了的流民來到張國立這個地主的屯子前要吃的,其實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脅,不給就跟你拼了。
這就是流民對地主威脅的巨大寫照。
所以說當時擺在豪族面前的現狀很艱難,因為他們遇到了比武帝年間更大規模的流民潮!
流年不利,整個社會動盪不安,越來越多的老百姓們像餓藍了眼的狼,越來越多的豪族被迫聚集家奴開始了家族保衛戰。
他們面臨著的是兩頭施壓。
一方面王莽那找你催糧催餉催人手,一方面起義軍找你討吃討喝討救濟,兩面都不好糊弄。
此時的天下已經沒有了規則,而在沒有規則的亂世中,騎牆求自保是最不現實的一條路。
大量的豪族們面臨著站隊的問題,要麼就幫著王莽剿滅起義軍,要麼就也趁著亂世造反。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
要是幫著王莽打起義軍,那就直接成為了王莽的當地出頭鳥,各地方的亂民火力會像你集中。
要是你也跟著起義了,也就意味著要跟過去的日子說再見了,再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人家中央萬一將來緩過來了呢?
如果不表態,守著你的那一畝三分地,那兩邊都不拿你當人,然後非常容易的就被消耗沒了。
當綠林軍中的新市、平林二軍開始進入南陽的時候,南陽的豪族們就面臨著這樣的抉擇,而且這個抉擇比別的地方難做的多。
因為有家有業的人最難得就是豁出去。
南陽是一塊非常肥沃的農業盆地,而且地理位置很重要,東邊走就是齊魯大地,西邊走就是武關,北面是洛陽,南面是荊襄。
這是南陽郡的行政地圖,不過這麼看是沒有啥感覺的。
這麼看就有感覺了。
周圍都是山,中間一塊大平原,東南西北的交通要道,有錢有糧位置又樞紐,全國性的商業大都市宛城就在南陽。
綠水青山的大都會往往不容易出盜賊,南陽的豪族們日子一直過得都不錯。
但樹欲靜,風卻是不止的,當起義烽火燒過來後,豪族們開始撓頭,好日子眼睜睜就要到頭了,往後的路該咋走呢?
這些豪族中,有一家很特別。
這家頂梁的這個人似乎並不糾結這看似很難的選擇題,他抱著一團熊熊烈火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這個人,可以說是南陽的頭號不安定因素。
這個南陽的頭號「壞分子」,叫做劉演劉伯升。
劉演家,從根上倒是漢室宗親,他是劉邦的九世孫,景帝子長沙定王劉發一脈。
話說那是一百多年前,景帝有一個寵妃叫做程姬,有一次景帝和弟弟梁王哥倆好時給喝多了,隨後點名去程姬處指導工作。
但程姬當晚不太方便,又不想辜負組織期望,推掉領導布置的任務,於是把自己的侍女叫來做完思想工作後就臨時勇擔重任去攻堅克難了。
這是一次載入史冊的「臨時工頂包案」。
因為當晚喝的已經半昏迷的景帝在這神奇的一夜後,不久得來了自己的六子劉發,也就是今天主角的祖宗。
由於成分太低,劉發不被景帝喜愛,被扔到了長沙國。
景帝根本沒有想到,他一頓大酒後整出來的劉發的這一脈的第五世,會出現兩個了不起的時代之光。
不過此時千萬不要被劉演這個「漢室宗親」這個高大名詞嚇到,因為武帝一朝後這個群體的大多數也就比平民老百姓要強一點點。
當年武帝的「推恩令」使越來越多的王爺們開始從列侯遞降去平分越來越薄的家產,他老人家時不時的還老洗劫這幫親戚。
到了公元一世紀,有統計的南陽21家大豪族中,唯一的一個還能派上號的漢室宗親就只剩劉演家了。
因為他家的爵位一直比較堅挺,直到王莽篡漢後,他家的南陽白水鄉的封國才因受針對打擊而廢除。
劉演祖為巨鹿都尉劉回,父劉欽是南頓縣令,雖然官不是很大,但在地方上也算是個人物了,畢竟一縣之司命,哪怕到今天,縣長也是地方很有影響力的存在,老百姓們看見還是很哆嗦的。
劉縣長在擇偶時門當戶對的選擇了一個同樣出身於南陽的富族大戶,再加上多年當王爺盤根錯節的發展經營,他老劉家,是南陽當地非常有影響力的一支豪族。
公元3年,劉縣長去世,長子劉演帶著兄弟姐妹回到了祖籍棗陽舂陵,投奔了叔父劉良。
一晃就是十多年,劉演漸漸長大,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一面。
首先就是這孩子性子剛毅,而且手腳大方,滿世界交朋友,有大志向,當聽到道德模範王莽篡漢時,很是氣憤痛心。
有的人氣憤時局,僅僅是個憤青,但劉演卻來真的,開始付諸於行動。他不踏踏實實的過日子,開始用家裡這些年的家底去結交天下雄俊。
太平時代的「雄俊」,基本上也都是些和他一樣的不安定因素。
其實像劉演這種人,好聽點講是「黑社會」,難聽點就是敗家子二流子,但劉演自己卻給自己找了一個非常有來頭的榜樣與目標。
這個榜樣,是他的老祖,劉邦。
當年劉邦也是啥也不干,天天滿世界晃悠,一直牢牢占據了「沛縣頭號二流子」的排名長達幾十年之久,一直晃悠到死前的十幾年,以四十九歲的高齡投入到了秦末大革命中。
劉演給自己選的這個榜樣讓自己覺得很有前途,因為他還年輕,照著高祖的歲數他還可以逛盪好幾十年,而且他認為他和高祖簡直太像了。
不僅所作所為像,連家屬配置都是這麼的像。
當年劉邦作為劉老三總讓老爹劉太公來氣,說劉老三不是個東西,整天不幹活,不如他哥哥劉老大讓自己省心。
劉演看到自家的兄弟,也是大發感慨,因為他也有倆兄弟,也都光特麼知道幹活,尤其是家裡老三,天天扔地里就不出來。
都是劉老三,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看來每個幹大事的人家裡都得有個能幹活,話不多的兄弟,劉演總結出了規律。
冥冥中的歷史使命推著劉演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風雲際會中,二百年一遇的天下大亂到來了。
他的感覺沒錯,他的家族確實是幹大事的,但他並沒有想到,以高祖自比的他,卻並非是終結這個亂世的一錘定音。
天選之子,另有其人。
這個任務,老天交給了另一個劉老三,他的三弟,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