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戰：河北驚魂記（1）諧不諧，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
出名要趁早。
這句話是張愛玲小姐說的，很出名，但很值得商榷。
早早成名的人中大多積累不足，鮮有人能保持的住，這世界上的劉德華們畢竟是少數。
但是，除了成名，還是有很多方面是要趁早的。
比如，參加革命。
尤其是亂世中。
雖然說搞革命這活兒危險係數太高，完蛋是大概率，但只要你想混出來當個潮頭上的腕兒，還是要趁早的。
上一章我們提到過，劉秀最終拿下天下，有28個大功臣居功至偉，到明帝劉莊即位後，為了紀念這幫開國的叔叔大爺們，畫了開國元勛28位於南宮雲台，史稱「雲台28將」。
劉秀是罕見的開國厚道人，基本上所有的開國元勛全都富貴榮華，得終天年，後世是這麼形容這段君臣感情的：「名臣雲集，驍將雨聚。君臣同心，始艱危，終克定。」
雖說這幫豪族惹不起是一方面，但人家爺們之間還是真有感情的。
這段評語，算是那段風雲際會的真實寫照。
劉秀這輩子，最危險的時間段有兩個。
一個是在昆陽城下，這個我們上一講說過了，劉秀七千人殺入烏泱泱號稱「百萬」的敵陣中。
雖危險，但人家劉秀福大命大造化大，還有百年罕見的豬對手送大禮，再加上天老爺又是狂風又是大雨的各種招呼，最終化險為夷成了大功名。
另一個，是在他出巡河北的路上，也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這段。
他這輩子的各種悽慘，將在這個時間段集中爆發！
多次的險象環生眼瞅要死，但最後時刻卻又峰迴路轉的被拽了回來。
你很難想像到這樣的劇本居然真實的在歷史中發生過。
《三國演義》現在之所以風行歐美，讓老外們覺得《權力的遊戲》不過如此，是因為那本小說堪稱中國歷史神段子彙編。
那裡面大多數的藝術改編橋段全都是中國千年歷史中真實發生過的。
多讀歷史，不僅僅會讓你的靈魂變的有趣。
再加上數學，這兩門課學精了的人你千萬要保持敬意。
他們困難時候有希望，順風順水時不忘警惕群狼。
更可怕的是，人家能通過千百年來的共通點去洞見未來，甚至扭轉乾坤。
劉秀的這趟河北之行，整個就是一部跌宕大起伏，劇情大反轉的懸疑驚悚大電影。
他這一路上估計最常說的四個字就是：我勒個去！
劉秀人生的第一次大險，靠的是他自己。
但第二次，他最終之所以能反轉，還是虧了他的這幫將星一個個接連降臨，救駕護主。
正是在他略定河北的過程中，後面定鼎四方的雲台28將全部集齊，然後召喚出了神龍劉秀登基。
革命要趁早，「河北驚魂記」結束，再來的就都排不上號了。
革命要趁早，領導越慘時，你的雪中送炭將來就越能兌換出大股份。
說了這麼多，他咋跑河北去了呢？
還得從他哥被殺說起。
劉演被殺時，劉秀正南下攻城略地，在得知大哥遇害後，劉秀並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而是死死地管住了自己的嘴，牢牢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急忙趕回宛城向劉玄謝罪。
不僅謝罪，劉秀還拒絕和大哥的所有部屬有所接觸。
因為既然他哥被殺還沒引起譁變，說明內部早就出問題了！
有內鬼！
兄長被殺而喜怒不形於色，這要是被高手知道了，劉秀就死定了。
因為一個人如果能夠如此忍辱負重，那他絕非池中之物，金鱗一遇風雲是要化龍的！
所以一定要在他還是泥鰍時就扼殺掉！
幸運的是，劉玄這幫人並非高人，看到劉秀愈發謙恭的向自己謝罪，劉玄突然覺得特別對不起這兩兄弟。
沒有人家哥倆，自己這皇帝也許正讓王莽的大軍追的滿世界流竄呢，劉演是有大威脅，但人家卻也對整個玄漢政權有大恩。
劉玄很慚愧的封了劉秀為武信侯，劉秀在封侯後立刻離開了權力中心，回到了老家。
他要去老家辦一件大事。
娶陰麗華。
按說自己哥哥剛剛被人陰謀處死，自己就忙著張羅媳婦這事很不地道，但劉秀這人一般不多說一句廢話，不辦一件多餘的事。
除了陰麗華太漂亮之外，還有兩個原因的。
第一，新野陰家是豪門大戶，劉秀在搞婚姻政治粗壯自己的大腿。
第二，繼續麻痹劉玄等人，樹立自己心中壓根就沒有哥哥的無大志形象。
劉秀的表現迷惑了很多人，因為他很快得到了一個任命：出巡河北。
這裡的河北，並非是今天的河北省，要比今天的河北省範圍大，當時的河北指的是太行山以東，黃河以北，過去的燕趙之地，在行政區上劃分為冀、幽二州。
不過基本上的精華地區就是今天的河北省全境再加上北京天津和河南省的黃河北部。
此時的燕趙之地，可以說是當時的整個中原大地最亂的一塊地方。
別的地方雖然也都有造反的割據勢力，但大多數地區都已經開始漸漸清晰，大流氓們紛紛開始嶄露頭角，比如說赤眉、張步在山東，公孫述在四川，隗囂在隴西，劉永在梁地（這些地方勢力後面會逐一介紹），當地的形勢都已經大體明了，唯獨河北地區，仍然亂的一塌糊塗。
這要拜王莽所賜，他一個勁的要打匈奴，又是徵兵又是征役又是加稅，還趕上了黃河改道的頂級天災，河北是最早爆發暴亂的革命老區，再加上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民風彪悍，導致了河北地區現在有幾十股力量犬牙交錯的存在著。
在河北，幾乎每個郡的水都很深。
有劉玄政府委派的官員。
有豪門大戶守衛著自己的地盤。
有流民大盜占據著打下來的山頭。
由於地處東北天高皇帝遠，在王莽倒台後，全都在觀望著。
天下這麼亂，劉玄這位子坐的穩嗎？誰能是真正的真龍天子呢？
亂歸亂，但誰都要高看一眼。
因為它是整個漢末天下大勢的勝負手。
河北地勢居高臨下，進可長驅直入進攻平坦的河南、山東地區，退守則有著黃河與太行山拱衛，再加上耕地多，經濟發達，尤其北部還盛產戰馬，這更是河北地區的獨特優勢。
自古整個中華帝國的戰馬產區只有兩個，一個東北，一個西北。
河北的戰馬不久後就將左右整個天下的走勢。
當時流傳著一句這樣的民謠：諧不諧，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
還是那句話，歷朝歷代的讖言中，數西漢末年最為直白。
別的朝代都得需要你去琢磨，然後大多數還都琢磨的不對，只有真實發生後才會明白是啥意思，但人家西漢末年就特別直白靠譜，保質保量自帶翻譯功能。
這句融入兒歌中的讖言再次準確的揭示了未來：
天下坐不坐的穩，要看赤眉軍；
天下得不得的到，關鍵在河北！
很遺憾，此時的更始皇帝劉玄，在這兩點上都做錯了。
或者說，因為綠林軍的內部結構問題，他必然的做錯了。
劉玄首先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赤眉軍。
綠林軍拿下長安洛陽後，赤眉軍的老大樊崇等人親自來到了洛陽拜碼頭表示願意歸順合作，但熱臉卻貼了劉玄的冷屁股。
劉玄很冷漠，只封了樊崇等20幾人為列侯，什麼封邑啥的實在東西全都沒給，而且更重要的是後來綠林軍還抽冷子偷襲了赤眉軍。
這也不能完全怪劉玄，這個選擇他勢必要選錯的，因為他基本上是沒有啥分紅權的，尤其是對於綠林圈子外邊的人。
劉玄是綠林眾大佬立的，軍權一直在諸將手中，南陽豪族背叛劉演後人家也是各自手中攥著隊伍。
真正的拍板權一直在各大佬的手裡。
綠林軍一夥突然從山大王搖身一變打下了長安洛陽成為了整個帝國名義上的主人，巨大的反差開始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德不配位。
劉玄並沒有祖宗劉老三當年入咸陽時的出息，綠林軍中的所有人，全都沒能跨過見識這一關，進入長安洛陽後眼珠子全都掉地上了。
劉玄在各種壓力下，開始大量的在綠林內部分封王位，綠林軍內部也開始勾心鬥角，大量的權力爭奪，所有的人開始鬆懈下來享受夜夜笙歌的革命果實。
飄在天上的劉玄等人，壓根就沒有仔細的衡量過前來投誠的樊崇這夥人是什麼成色。
他們沒有給予這些山東老大們應有的待遇和尊重，樊崇等人大怒回到山東。
事實證明，山東老大們在這個時間段比湖北老大們能打的多。
繼大野澤梁山泊彭大隊長的秦末最強攪屎棍後，時隔兩百年，山東老大們即將再次將這個亂世攪的天翻地覆！
劉玄等人也就痛快了一年，轉年冬天，人家赤眉30萬大軍分兩路朝長安殺過來了。
得罪了赤眉後，劉玄又把劉秀放走了。
玄漢政府在拿下長安洛陽後，對舊政權的政策還是很不錯的：「先降者，復爵位」，樊崇就是被這句話忽悠來的，但很多地區人家是很不吃你那套的，依舊該幹啥幹啥。
比如河北，四川，東南等等。
這就需要你去進行溝通，要麼說服人家，要麼打服人家。
劉玄等人在醉生夢死的時候卻還記得一件重要的事：拿下河北。
既因為河北戰略重要，同樣也因為河北雖亂，卻仍能爭取。
像四川啥的永遠沒戲了，蜀地豪族公孫述此時基本快統一全川了。
但誰去拿下河北呢？
誰也不願意去，誰也沒本事去，這成為了綠林內部的大難題。
往往越是這種兩頭堵的活兒，最終在醞釀人選的時候，才越會把真正的英雄篩選出來。
河北問題最終演變成了「劉秀去哪」的問題。
一部分人主張讓劉秀去河北，因為別人誰也沒這能耐，昆陽時要不是這小伙子咱們就都完蛋了，這小子特別會啃硬骨頭！
另一部分人主張不能讓他去，因為我們知道這小子會啃硬骨頭！但他自己就是根最大的硬骨頭！將來誰去啃他？
兩撥人雖然吵，但還是有一個共識的，就是劉秀肯定能拿下河北。
這種頂級難事還沒幹了就都琢磨頒獎的事了，你說金子發的光藏得住嗎？
是真金子就肯定藏不住，哪怕此時這人仍在裝孫子。
劉秀自己這裡，內心深處也是想要去河北的。
去雖然危險，但不去更危險。
此時的權力中心太過於烏煙瘴氣，自己的根子也不硬，不定哪天就會像老哥那樣被陰了。
只要走，就比留在這裡強。
但阻力很大，因為好多看出他不俗的人在從中作梗，比如當年聯手搞死他哥的朱鮪（新市軍大佬）和李軼（宛城豪族）。
都憋著找個茬再把劉秀搞死。
就在這個時候，雲台28將里排行老七的馮異出來幫劉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