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夢狼河|第七・苦寒邊哨 (2)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迢遰青門有幾關,一片孤城萬仞山。
勸君更進一杯酒,敢望京都幾歲還。

此後除了天候嚴寒,齊齊哈爾並無要事。阿爾吉善受了悉心照料,入臘時節已是身子大好。這日吳丹正在後堂料理公務,忽見阿爾吉善進來,一身鐵灰全素行服袍,外罩翻毛皮褂,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便笑道:「你果然大好了。找我有事麼?」

阿爾吉善道:「我想討個差事。」

吳丹一怔,問道:「可有緣故?」

阿爾吉善道:「我知道給你惹了麻煩,若不正經幹點事,恐怕薩布素就看在你面上也不會放過我。」

吳丹看了阿爾吉善片刻,拿下頷一指屋角,說道:「你拿那墩子過來,在這案邊坐罷,我倆好生說話。」

阿爾吉善依言在案邊坐了,吳丹便道:「阿爾吉善,雖說在京時候,你經常去找格佛賀,我倆說話倒不多,也不深。如今這局面不善,如何應對,確實多費思量。」

阿爾吉善道:「額駙既這麼說,我就把心底話都說了罷。」他咬唇低頭片刻,說道:「以前人人拿我和哥哥比,都說我不好,其實我不服氣,我不真心以為哥哥比我好到哪兒。不過我再眼瞎,也不至於以為自己好。」又抬頭看著吳丹,說道:「額駙,以前我不知好歹,因為我所見不過哥哥那樣的,後來我見了你,總算看出好歹賢愚區別,只還不懂仿效。到這苦寒之地非我所願,從京師到寧古塔,從寧古塔到齊齊哈爾,幾千里路確實讓我吃足苦頭,但到了你梅勒章京衙門,看你治軍調度待人,我總算有些明白了。這些日子養傷,周姊姊十分關懷,陪我說了許多話,我才知道你怎麼做事⋯⋯總之,既然我來了,就當再世為人,只要額駙教我,什麼我都願意學。」

吳丹不料阿爾吉善說這麼一番話,十分意外,見他滿眼真誠,又覺十分感動,便點頭道:「格佛賀常說你本性不差,我也這麼覺得,實在是富貴之家誤了你。如今你既有心,只要不怕吃苦,憑你的資質,沒有不能成的。」

阿爾吉善得了稱許,頓時露出開心笑容,說道:「我能吃苦。我這不到了齊齊哈爾麼?額駙,你就派我個好差事罷。」

吳丹在案上輕拍一下,說道:「今日來了旨意,說一兩年內設薩哈連烏喇將軍,以璦琿舊址為將軍衙署,在薩哈連烏喇對岸築新璦琿城,屆時齊齊哈爾往璦琿沿途需加設驛站,道路遠近、地勢地形,都得在入夏之前探查清楚。我看,入夏嫩泥烏喇解凍,吉林運來建材,沿河興建驛站屯所,你就忙那個去罷。」

阿爾吉善卻道:「夏天還有許多個月,不如現下就派我差事,讓我探路,騎射刀箭我都能的。」

吳丹道:「我知道你刀箭騎射都好,但初來乍到便派這麼個差事怕是不妥⋯⋯」

阿爾吉善不等他說完,起身一撩袍角便在案邊單膝跪地,抬頭道:「額駙,阿爾吉善活到廿五歲,都是荒唐度日,今日希圖振作,你看在二姊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吳丹見他十分堅決,便道:「好罷,我答應你,讓你同去探查。你得仔細,這是密旨,除了你們同行之人,除非有我當面允准,這差事不可告訴他人。」

阿爾吉善大喜過望,低頭大聲應了,起身又問道:「額駙,來年設薩哈連烏喇將軍,是否由你出任?姊姊要知道,不知有多高興!」

吳丹笑道:「我只管辦差,不管官銜。」又道:「真要派我出任薩哈連烏喇將軍,你姊姊不會高興的。璦琿在齊齊哈爾以北又一千里呢。」

阿爾吉善一驚,問道:「那⋯⋯我辦這差事,也得北走一千里?」

吳丹拍案起身,笑道:「怎麼,反悔了?也行,我派你別的差事。」

阿爾吉善道:「不,我不反悔,別說一千里,兩千里我也走得。」又忽然問道:「額駙,你若去璦琿,也帶著周姊姊罷?她這樣瘦弱,不大禁得寒凍,你得格外照應。」

吳丹笑道:「這可不是家裡,你怎麼還像小孩似的?」

阿爾吉善忙道:「我知道了,以後不犯了。」

吳丹道:「我讓你隨我兩名親兵丰生額、里爾哈去探查。他二人是一母同胞親兄弟,我鑲黃旗下帶出來的前鋒侍衛,如今都是佐領,和你御前三等侍衛都官正五品,但你資歷經驗全無,在他二人面前必得虛心好學,否則這差事辦不了。你若辦好,得了大汗稱許,薩布素縱有不滿,也不好動你了。」

阿爾吉善連聲答應,吳丹便領他到大堂上,又喚來丰生額、里爾哈,指著牆上掛圖道:「奉大汗密旨,我讓你三人沿嫩泥烏喇北上,探查齊齊哈爾到璦琿舊城地形道路。記著,這是為來年璦琿建城,齊齊哈爾到璦琿新設驛站,是軍機大事,不許和旁人提起。」又對丰生額、里爾哈道:「你兩個聽明白了,阿爾吉善奉特旨以御前三等侍衛軍前效力,大汗特別要歷練他。這是他初次辦差,你們好生帶著,辦妥了差事,我自為你們向大汗請賞。」

丰生額、里爾哈知道阿爾吉善是索額圖之子,也猜得到遣他軍前效力必有內情,但此等閒事知道得愈少愈好,便同聲答道:「梅勒章京放心,我們自然帶著兄弟。」

吳丹讓他三人入內收拾,等阿爾吉善收拾妥當,又從腰間解下一個扳指放在他手裡,說道:「這扳指是長白山犴大罕犄角做成,是大汗的賞賜,你戴著罷。」

阿爾吉善十分感動,說道:「我此行竭盡所能,定要給姊姊額駙露臉。」

他戴上扳指,又與丰生額、里爾哈在後堂領了酒飯,午時啟程,恰當風雪過後,晴空如洗,雪原一望無際,縱馬奔騰時寒風撲面,兩頰隱隱刺痛,卻有無限爽快愜意。如此沿江奔了二三十里地,三人在江畔暫停歇馬,趁天晴生火燙酒。

阿爾吉善記得吳丹諄諄叮囑,又見丰生額、里爾哈伸手矯健,十分俐落,便客氣問道:「二位哥哥,我初來乍到,懂得有限,不怕沒幫上忙,就怕無端添亂,不如先向哥哥們領教,這一千里路如何走法?」

丰生額見阿爾吉善馬背上工夫不差,加以十分客氣,不因是副都統小舅自矜,便笑道:「領教之說可免了,咱三人同行,一道參詳。」

他從懷裡拿出一張薄羊皮,展開是一幅地圖,大略畫出嫩江由北而南支流,上頭一紅點,標著齊齊哈爾,黑龍江遠在興安嶺以北,由西北而東南,上頭也有一紅點,寫著璦琿舊城。他指著齊齊哈爾略北處道:「眼下咱們大約在這兒,一會兒啟程,依舊沿嫩泥烏喇向東北。」又拿手指在北方一畫,說道:「這兒是兩興安嶺交會處,背山面水,地勢開闊,若能在此設一大驛,更往北越領去薩哈連烏喇才有可為。」

阿爾吉善問道:「從這兒過去還有多遠?」

丰生額道:「約有六百里地。」

里爾哈道:「早先時候探查,説蒲與路舊城在這以東,從那兒越嶺去璦琿更方便些。」

阿爾吉善聽不明白,插口問道:「蒲與路是什麼路?」

里爾哈道:「是金代邊防重鎮,如今古城遺址尚在。」

丰生額道:「里爾哈所言不錯,若只是咱三人跑馬,夜裡搭帳宿營,倒能這麼走,可如今要設驛站,旱地車馬運材運糧,總不如水路方便,再者驛站至少設員三十,勢必屯田漁獵,必得依山傍水才行。」

里爾哈道:「說到這個,我可納罕,如此苦寒之地,由齊齊哈爾至璦琿增設九個驛站,屆時誰守?」

丰生額道:「趕走斡羅斯人之前,想必由幾處駐防八旗應承,安定北疆後,不定還能招索倫等各部效力。」

|| 未完待續 ||

阿爾吉善浪子回頭,思圖振作,討來這差事並不難辦,再加上他記著吳丹叮囑,一路勤謹小心,照理說應能順利辦下差事,孰料最後還是受往日拖累,應了周彤在他掌心所見。
Gabriel Alenius /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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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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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眼睜睜看常寧出了乾清門,暗忖,五爺這是鐵了心,抗旨也要為純親王討公道,他話已說到如此,我卻如何是好?不告訴其他人還則罷了,可到底該不該密稟大汗?真要稟報了,五爺御前受責,回頭自然不與我干休,可當真不稟報,又如何能保日後不被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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