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心」第六章，自由歌唱（三）

日正當中，阿秋士一身熱汗被樹下的陰風一吹，冷得直接打噴嚏，嚇走了後面窺看的松鼠與好幾隻飛鳥。

「他們在此休息，還用了法陣，我猜是用來隱蔽自己的氣息跟身影。」史卡特蹲在廢棄法陣正中央解析情況。

他小心翼翼把半埋在土裡的魔水晶拔出來，確認沒有任何異常，才將這顆被阿速卡抽乾魔力的魔水晶遞給阿秋士。

「新來的，公會資產，好好收著！」

聽見史卡特的吩咐，阿秋士連忙將魔水晶塞進自己衣服的暗袋裡。

乾癟捲起的食物袋在一旁大樹下靜靜躺著，史卡特將它拿起並仔細檢查袋內。

「他們吃光食物了，很快就得停下來覓食，加上他們有人受傷，移動速度一定快不起來。」史卡特扔下袋子，仔細嗅聞空氣。

在找尋阿速卡等人的動向時，史卡特不禁暗暗佩服阿秋士的毅力，這一路趕來他不斷加速，四肢併用不停爬坡、繞過樹根、跳過斷木甚至穿過刺棘叢。

阿秋士扛著行李背著弓箭，雖然跌跌撞撞不停碎嘴嘮叨，好幾次史卡特以為他掉隊了，但他最後居然還能勉強追上。

能以新人之姿受到站長的委任出這趟任務，還真的有些本事。

「史卡特先生，我覺得我們也得填一下肚子。」阿秋士高聲建議。

史卡特從食物袋裡掏了一大片肉乾，對半撕開後扔了一半給阿秋士，另一半胡亂塞進嘴裡嘖嘖亂嚼，迅速吞下，咂咂嘴之後掏起水囊猛灌一大口水。

解決完午餐，他低頭嗅聞阿速卡與阿蓮娜的味道，從大樹下一路追蹤，穿過重重蘆葦叢，最後來到河邊。

他停下腳步，手撫著下巴狼鬚思考。

「史卡特先生，怎麼了？」阿秋士邊啃肉片邊追了上來。

「他們的氣味沿著淚河岸往東南方去了。」

「他們離綠樹王國越走越遠，他們走錯路了？」

「是呀，但是⋯⋯」史卡特拔出腰帶上的匕首，找了一處泥地，畫下綠樹森林區域的簡略地圖。

兩人蹲在地圖旁研究，史卡特搔著下巴說：「我沒有聞到他們來回移動的氣味，也沒見到什麼凌亂的腳印。」

「所以他們就這樣頭也不回一直往錯誤的方向走？」阿秋士也搔著頭問。

「對，而且阿速卡的鞋印被綠樹小精靈的腳印蓋過去了，所以是她領頭。」

「也就是說⋯⋯」

「要不他們全部都是蠢蛋，跟著阿速卡這路癡亂跑，要不就是他們有人認識路。」

「紅隼女士是路癡？」

「傳奇般的路癡。」史卡特解釋：「說出來沒人會信。有一次我們在黑石灘渡船頭投宿，她一個人跑去農夫市集買東西吃，結果找不到回旅館的路，也不肯問人，自己找路亂走。最後我大半夜在鎮外的亂葬岡找到她。」

「這⋯⋯這有點誇張。」

「不知道是她太倚賴偵測結界，所以方向感特差，還是因為方向感特差，所以特別倚賴偵測結界。我也搞不清楚。」史卡特手指戳在地圖的某個點上，說：「總之，我們現在在這裡。」

史卡特手指往右下滑去，說：「阿速卡帶著他們往這裡走，如果不改道，只會越走越遠，最後跑到史卡拉貝河與淚河的交會口。」

「所以他們一定會在某個地方渡過淚河，然後接上『惡臭之子』開闢的藥材小路？」阿秋士順著史卡特的手，指向另一條路。

「我不覺得。她應該心知肚明自己被浮華之塔下了追殺令，惡臭之子要是遇到他們一樣會追殺她。」

「那他們該怎麼走？」

「逃奴秘徑。」

「喔！」阿秋士大驚：「對呀！你說阿蓮娜是史卡拉貝貧民區的逃奴，那她一定知道。」

「我想，除了她也沒有別人了。」史卡特指著地圖上夾在淚河與藥材小路中間的空白地帶，說：「逃奴秘徑一定藏在這個地帶，如果讓他們躲進去，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

史卡特曾經從其他傭兵的八卦閒聊得知，兩年前在史卡拉貝奴隸大叛亂中逃出的一大批綠樹小精靈，就在這個地帶一路逃竄，在傭兵與眾多黑幫合組的抓捕隊追擊下神秘消失，連氣味與足跡都消失得一乾二凈。從此傭兵間盛傳這個地帶存在秘密路徑，庇護了逃難的綠樹小精靈。

「看來我們得加緊腳步。」史卡特站起，跟著氣味開始追蹤。

兩人追到下游的一處河灣淺灘，腳印沒入河水中。他們踩著及膝的河水來到對岸，緊接著拐了個彎，史卡特順著氣味轉向正西方，沿著一處亂石坡走進一座小山。

史卡特不開心地發現阿速卡沒有使用任何方法隱藏自己的氣味，她的味道強勁張揚，他仿佛能看到他的背影，聽到斗篷迎風舞動發出的颯颯聲響。

「我被瞧不起了呢！」史卡特四肢併用，穿行於亂石坡上，越爬越快。

阿速卡帶頭走在山坡上，身後綠樹小精靈們邊喘氣邊爬坡，他們的臉上顯露紅暈，而阿速卡連一滴汗都還沒流。

阿蓮娜停了下來，頭上觸角揚起又放下，似乎是在探索記憶中的道路。

她遲疑了一會兒，指向另一條佈滿樹根雜草、毫無路跡的斜坡，帶著大家爬了起來。

「妳確定是這方向？」阿速卡邊爬邊回頭問。

「阿蓮娜，哈，知道，哈，東邊是東邊，西邊是西邊，南邊是南邊，北邊是北邊！哈！」阿蓮娜喘著氣回答。

阿速卡臉頰一紅、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一行人默默爬了好一陣坡。

「阿速卡媽媽⋯⋯」

「不行，還不能停。繼續走。」

「可是我們⋯⋯」阿蓮娜越走越慢。

阿速卡停下腳步、轉身，臉色陰沉地說：「停止抱怨！我快被你們又餓又累的情緒淹死了。」

「可是我們真的餓呀。」阿蓮娜一行人也跟著停下，她蹲下來捶著痠痛的小腿肚，不開心地說：「阿蓮娜昨天跑了一整天，今天也爬山爬了一整天，真的好累。大家在綠樹王國裡都是用飛的，阿蓮娜還小的時候也都是用飛的⋯⋯」

阿速卡抬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來。

又吸了一口氣，再呼出來。

阿蓮娜乖乖閉上嘴。

「是不是身為節點，連你們吃、喝、拉、撒、睡，一切瑣事都要我來打理？」

阿蓮娜愣愣地看著阿速卡，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有頭上觸角隨風輕輕抖動。

「可惡啊！你們這群刁——」阿速卡叉腰看著手足無措的跟隨者，正要開口罵人，隔壁山頭的森林卻有一群鳥竄出樹冠，驚慌飛起。

「追兵來了。」阿速卡從斗篷暗袋拿出一枚指甲大小的鈴鐺與一條細銀線，緩緩走上坡頂，在森林中選了一處開闊空地，不慌不忙地用靴尖在中央的泥地上刨出一個淺坑。

「是壞人嗎？」阿蓮娜嚇得站起來追到阿速卡身旁。

「是個大爛人。」阿速卡將鈴鐺與銀線扔進洞裡，用靴側撥土將小洞填回去。

「喔，所以是大狼狼史卡特！」阿蓮娜高興完，眉頭卻皺了起來，問：「阿速卡媽媽，妳怎麼知道是他？」

「女人的直覺。」阿速卡隨口解釋完，伸手對地上念了一段惡魔語咒語：

「吾悅之、厭之，愛恨交織，入此痛訴，『巴拉巴巴巴』！」

阿蓮娜高興道：「所以他來幫我們了！」

「不，他是來抓我的。」阿速卡轉身邁開步伐，命令道：「我們繼續趕路！」

「不是，他是來幫我們的！」阿蓮娜跟上阿速卡的腳步，在她身旁解釋。

「不，他就是來抓我的。」阿速卡不耐地反駁。

「他就是來幫我們的！」阿蓮娜堅持道：「女人的直覺最準了！」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