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拿起的是「某個週末下午,我頂著鬼剃頭,從教會騎腳踏車回家。一個計程車司機,把車子停在路邊之後,招了招手、示意要我坐進後座;而單純的我,不疑有他地坐了進去。而他掏出生殖器官地將射出的液體塗抹在我頭頂光禿的地方,然後便讓我下車;回家後,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我,趕忙回房間、拿衣服去洗澡⋯⋯而靠過來的母親,嫌惡地說出『妳的頭上怎麼黏黏的?而且還有尿味?』之後,就沒再問過此事。」的情景。
這些不同但相似的經驗,讓「連我自己的母親都不會想要保護我了!還有誰會覺得我是珍貴的、值得被捧在手心上的呢?」的概念,深深地刺在我的自我認知裡面⋯⋯但是,此時此刻的我,不想要再用這樣的概念困住自己;同步地,我的內在用「不能連自己都不保護、不愛自己,對吧?」和「當然!」進行了對話。
於是,現在的、長大之後的我,在終於擁有足夠的力量和知識後,大步地走進每一個畫面裡,站在年幼的自己身旁,向母親發出呼喊,說出「我真的非常需要妳的保護!」,以及「如果妳可以保護我,我就不需要因為隨時防範父親可能會再次做出的侵犯,不需要因為籠罩在巨大的恐懼裡而承受很大的壓力,然後長出鬼剃頭啊!」、「我不想再去那間家庭理髮廳,不想再見到那位阿姨,不想再被羞辱⋯⋯我需要妳去制止她;就算不行,至少可以帶我去別的地方理髮吧!」和「妳已經生了二個女兒了,一定知道那就是精液!我被這樣對待,我需要妳的關心,需要妳告訴我以後可以如何保護自己、如何辨識壞人⋯⋯而不是丟下幾句事不關己的提問,然後就再也不聞不問。」。
這就像「一幅尚未完成的拼圖,在邁向完成的過程中,某些區塊因著顏色、輪廓線的相似性而組合在了一起」那樣。而這樣的變動,也讓「我不值得被保護」的自我定義在崩解,甚至讓那些「現在的自己,明明已經收到女朋友和她的女兒們的愛與接受的時候,我還是會不自覺地感到懷疑。」的場景;其中那些「我們度過美好時光、她們溢於言表表達出喜愛之情的時候,我會因為無法接受而要她們用『我做了什麼事情,讓她們感到很開心,所以才會喜歡我!』的邏輯來表達」的時刻,更是特別顯眼。
興起這個想法的同時,我驚覺:女朋友早就不厭其煩地用「我們很愛妳啊!」、「她們這樣就是在表達對妳的喜歡了唷!」、「喜歡妳,沒有原因喔!」⋯⋯等等的話語在澆灌我的心;而我需要的只是開始練習接受她們的喜愛、欣賞和讚美,讓原本固著的信念可以被消融就好。
慢慢地,嘴角揚起笑意,我從記憶裡回到現實,赫然發現:指針已經悄悄來到女朋友女兒們的放學時間啦!然後,又因為女朋友還在工作,我便按照之前的作法,鎖上工作室的門、獨自一人地前往學校接她們。才剛走近校門口,遠遠地就看到小學一年級的大女兒,藉由和同學玩耍來打發時間,度過等待家長接送的時間;而同樣也看到我的她,興奮地朝著我跑來;我牽起她的手後,伴著上學趣事的分享,我們來到幼兒園接小女兒。而早就在門口張望家長身影的老師,在看到我们之後,便轉身呼喚只能在教室裡等待的、大班的小女兒;然後,伴著她們倆的嘰嘰喳喳,我一手牽著一個地回到女朋友的阿爸阿娘家。
正要說出「不用謝啦!」的我,忽然驚覺:這就是別人在向我表達感謝的片刻;而剛剛去接女兒們的時候,她們朝我跑來的身影、開心的表情,以及那些滔滔不絕、想要與我分享的事情,也都是在訴說她們對我的信任和喜歡。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也帶給女朋友和她的女兒們許多新的刺激,例如:添購階梯櫃,讓二個女孩兒的東西和衣物,有了專屬的收納空間,並且在一起整理的過程中,享受許多歡笑;和女朋友一起帶女孩們去騎腳踏車,除了讚賞大女兒已經相當熟練的技術以外,也在數次練習後,為小女兒添購有輔助輪的腳踏車,然後一起騎腳踏車出遊。以及,規劃旅行之後,透過講解行程的方式來讓女孩們思考和準備自己行李,雖然花了不少的時間,但是卻讓我們在後來的旅行裡都能更專注地在體驗之中。
我微笑收下這份讚美,這份「因為我的加入,生活更加精彩了!」的由衷感謝;並且因著那些事情本來就是我會做、喜歡做的事情,更深入地體會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會帶給身邊的人幸福。」的感動,因為女朋友和她的女兒們帶給我的也是美滿的感覺。
在這樣的基礎之下,我變得可以接受讓自己更舒服自在的「不需要那麼努力於讓女朋友的阿爸接受自己」想法和行動,也在「阿爸表現出不想要互動」的時候,能夠坦然接受,不再耿耿於懷且拚命地要想辦法解決;甚至,在晚餐時間,女朋友不再和女兒們一起回家和阿爸、阿娘吃飯,而是選擇與我外出用餐的時候,我也能欣然收下,沒有過去的侷促不安。
某天下午,女朋友帶著收不起來的笑容,從阿爸和阿娘那邊回到工作室。細問之下,我得知:原本很在意他人眼光的阿爸,在進到菜市場(阿爸和阿娘住在市場門口已經超過四十年了,與市場裡的人們都非常熟悉)的時候,被一位六十幾歲的單身賣菜阿姨酸言酸語地喊了句「她們二個都手牽手捏!」,而阿爸不但沒有灰溜溜地離開,還用「卡贏妳沒人牽啦!(台語)」做出反擊。回家後,阿爸還特意把這件事情說給阿娘聽,而阿娘也找機會將此事分享給女朋友,這才傳到我的耳裡。
還有某次,阿爸的電腦出現故障,阿娘藉機要女朋友要我過去幫忙。適逢午餐時間,還沒吃午餐的我,在他們飯桌旁的電腦桌上試著排除各種可能性;修好之後,我識相地準備返回工作室,結果女朋友在應和阿娘故意揚聲說出「留下來吃飯啦!」的那一秒,用餘光確認了阿爸輕輕點了點的頭,然後馬上轉身進廚房添飯⋯⋯讓我感受到:我想要的愛與被接受,身旁的人不僅認爲我值得得到,還願意主動幫忙呢!
畢竟,上次和父親對話的時候,我因為沒有責怪的意思而能夠敞開地與父親提起那道創傷,而父親也說了許多。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就在我提起的時候,母親不僅沒有表現出上次下跪時那樣的歉意,而是在說出「都過去了!」和「不要再說了!」就離開,讓我一整個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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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