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日期:2023-12-07
蓉:久仰柏因了,她是個flamenco歌手,歌聲非常棒,我也很榮幸與她一起演出幾次,能夠在她的歌聲中跳舞是非常美好的事。我一些從沒看過flamenco表演的朋友,也都會注意到這位歌手,會跟我說她唱歌好好聽喔~
因:沒有啦~不好意思,也很開心,很幸運有這麼多機會可以跟很多不同的舞團、舞者一起演出,覺得自己蠻幸運。
蓉:你的聲音真的很棒耶,小時候就很會唱歌嗎?
因:不敢說很會,但是小時候就很喜歡唱歌(蓉:那就是會),例如說基本款的,在浴室裡面一定要唱歌啊,家裡都會不勝其擾,覺得太吵了。在國中、高中有參加學校的合唱團,也有一些機會,就是唱一些比較不一樣的歌。因為我中學是教會學校,會接觸一些教會的歌曲,雖然我自己不是天主教徒,不是基督徒。高中開始會接觸到一些世界音樂,然後還蠻喜歡的,但是它就是一個興趣。
蓉:你小時候聲音就是偏低的嗎?
因:對,我就是比較偏低的聲音,在合唱團就一定都是最低的,就是第二部,通常都是四部和聲,然後女生就是女高音和女中音,我通常都是低音。
蓉:你不是學音樂、聲樂,就是愛唱歌,參加合唱團,然後也很會念書。
因:沒有到很會啦。就是念台大的森林系,我是台大森林系研究所畢業,研究所也是。
蓉:為什麼會選這麼特別的科系?
因:因為我從小就是很喜歡大自然、很喜歡植物,一直都對這個很有興趣,那也剛好分數大概落點落在那個地方,那既然可以念個台大,那好,就它了。在念書的過程,對這個東西也是很有興趣,念完大學就繼續在原來的系上念研究所。之後當一位博士生的助理,後來到林業試驗所,也是當研究員的助理。
蓉:你原本是想要往這個領域繼續鑽研跟工作的?
因:其實很不確定耶。因為其實我研究所不是念得很順利。其實一般碩士班是兩年畢業嘛,那這種生態領域的,通常是三年,但是我念了四年。可能我也沒有那麼認真,在這個過程也開始覺得,自己也許是有興趣,但是也許不是那麼地擅長,或自己不夠努力,或是也許興趣沒有大到願意、很用力地念這麼多的書。然後因為還有統計學,還有分析,那是很難的。其實後來去工作之後,也覺得一直在找尋自己的方向,所以也不是很確定自己要做什麼。
蓉:那你什麼時候遇到flamenco的?
因:大概在大四、研究所的時候。因為學校的社團,就是當時林耕老師,迷火佛拉明哥舞團,在很多的大專院校開始找一些有興趣的學生,開辦社團,我想說在課餘時間,有一個有興趣的事情可以做,而且它是一個運動,因為我參加的是佛朗明哥舞蹈社,就覺得還不錯,每個禮拜花一天去跳一下舞就很開心。
蓉:就跟我們一般人接觸佛朗明哥,一開始都是接觸舞蹈一樣。
因:其實是的,我一剛開始是接觸舞蹈,不過其實我在大學的時候,也是因為有一些原因而對佛朗明哥有關注,因為我在這個之前,是參加古典吉他社,因為古典吉他有一個很重要的發展的地方就是西班牙,所以那個時候就接觸到很多西班牙的古典的著作,例如《Recuerdos de la Alhambra》就是《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就是一首很有名的古典吉他的演奏曲,那還有那個阿爾班尼士(Isaac Albeniz)他的那些,描寫各個城市的吉他演奏曲,像什麼《塞維亞》、《格拉納達》等等,那個時候也社團裡面也有一些學長在彈佛朗明哥吉他,就覺得,哇,這個音樂好吸引我,就是留下這個印象,所以後來當學校出現佛朗明哥舞蹈社的時候,就會覺得,喔好,那我要去參加。
蓉:一開始學舞,後來怎麼關注到歌唱?
因:學校社團裡面有一些比較早開始學習的學姐或學妹,他們對音樂比較有興趣,或者應該是說對樂舞合作這件事是很有興趣的,就有一些人開始研究,尤其是怎麼做現場的音樂,那時候就有一些機會可以接觸到。後來是我們幾個社團的學妹、同學一起研究一些簡單的歌謠,例如說佛朗明哥的Tangos噹歌調,然後Sevillanas賽維亞那春會曲,因為這幾個比較容易上手,然後也比較容易自己……,因為例如說賽維亞那春會曲,舞序是固定的,只要會唱之後,你可以馬上跟著歌就這樣跳起來,我們就覺得這樣很有趣。然後Tangos的話,因為每一段歌短短的,而且又是四拍曲式,所以就可以把我們以前學過的一些舞步加進來。所以我們幾個朋友就一起研究要怎麼做這件事,然後也在學校的生態池旁邊,有一塊木板,我們就在那邊辦一場小小的表演,其實就是四、五個同好,後來開始就是對歌有興趣。
其實一剛開始會想要學歌,也是聽到了一位歌手叫做Estrella Morente,Estrella是星星的意思,Morente是她的姓。Morente是格拉納達那邊很重要的佛朗明哥家族,尤其是她的爸爸Enrique Morente是非常有名的歌手。那這位Estrella星星小姐,她有一首曲子,在我還什麼都還不懂的時候就覺得,天啊,這太好聽,我真的很想要唱這首歌,就是西班牙電影《玩美女人》裡面的《歸來 Volver》,迷火也有這首曲子的編舞,你可能有跳過?
蓉:那時候還是初學者學的。
因:那很難!
蓉:對!每次看鏡子,就覺得,哇,我怎麼跳得那麼醜啊。
因:沒有啦,那時候真的很難,因為是Rocio Molina的編舞,所以非常的現代。雖然已經是十幾年前,那時候她還沒有那麼紅的時候來台灣,留下這個編舞。總之那一首歌就是非常吸引我,我那時候一句西班牙文也不會,也完全沒有學過佛朗明哥的歌曲,那時候就請會一點西班牙文的朋友教我怎麼念那個歌詞,然後想要學這首歌。我完全唱不起來,因為西班牙文很多的連音,然後還有一些安達魯西亞腔調的那種省字,所以就算你會一點西班牙文,念了歌詞,你要把它放進旋律裡面,要唱起來是不可能的。而且這首歌它其實本身是一首阿根廷探戈的歌謠,後來在《玩美女人》裡面,Estrella Morente再把它唱成Bulerias喧戲調,那Bulerias的節奏,對一般人來講都不是這麼容易。非佛朗明哥的音樂家,他們通常會被吸引進入佛朗明哥,就是這個Bulerias的節奏和音樂。所以當時是沒有學起來,可是就種下了一個種子。
蓉:客家山歌我們會說有九腔十八調,佛朗明哥也是很多種曲調。
因:Bulerias這個喧戲調,在台灣應該是林耕老師帶頭的,他把它翻譯成喧戲調,就有個戲謔、玩鬧的感覺。它通常就是在一些party的場合,大家隨口就唱起來,然後擊掌或是彈吉他,即興地跳起舞來,那它也是在吉普賽的聚會裡面,不可或缺的音樂,它的拍子雖然是六拍,可是有一種不均勻那個感覺,第一拍不表示,是空的。但不同的地方的Bulerias也會有不同的節奏。佛朗明哥最重要的拍子是十二拍,最重要的曲式可能就是Solea孤寂調。
蓉:有時候我們聽曲子很好聽,可能很哀傷,但歌詞完全不是這回事,很多很奇妙的詞。
因:例如說像剛才講到那個Bulerias喧戲調,所以就會有一些比較開玩笑的歌詞,或是有時候表達一些感情等等。還有一首我很喜歡的Bulerias的歌詞,也可以用Solea去唱,不同的方式去表達。那它就是說,我想要用一條素色的手帕,跟你交換有圖案的手帕,如果你瞭解它背後的一些文化的話,你會知道,它其實是有一些深意,它其實是在隱喻西班牙人和吉普賽人,白手帕是西班牙人,有點點圖案的指的就是吉普賽人,因為吉普賽人喜歡圓點圖案,也就是佛朗明哥很重要的圖案。可能就是愛上了一個吉普賽人的女孩或是男孩,可是吉普賽人和西班牙人以前是不通婚的,而且是敵對關係,可是因為我愛上他,所以我寧願拋棄我原來的身分,我要變成吉普賽人,就要交換,把我的手帕換掉,為了能夠跟你在一起,就是有這種背後的意思。
蓉:像客家山歌也是,歌詞裡面其實很多都很日常,並不是要講什麼高大上的事。
因:沒錯,而且,我覺得就是因為佛朗明哥是民俗音樂,它就在土地上長出來的,跟很多民俗音樂有很接近的一些結構吧,或者說很接近的發展的過程。例如說客家山歌分成三大調,老山歌、山歌子和平板,那其實佛朗明哥也是有點類似像這樣,不同的三大調去發展出來,有一個旋律或結構,後人就一直發展,在這個旋律之下加新的歌詞,或是以這個旋律為基礎,發展成別的旋律,但還是符合佛朗明哥的曲式的一個形成的過程。
蓉:雖然我們說客家山歌九腔十八調,可是就像你剛剛介紹的,很多都是很小、很小的地方發展出來,真的要全部加起來,也不知道有幾種。
因:真的,真的,其實我雖然說十年來一直在研究佛朗明哥的歌曲,但還是沒有辦法會所有的東西,例如說剛才我們講到Solea,孤寂調,那孤寂調就是一個曲式,那它裡面到底有多少不同的旋律,如果只是以旋律來算的話,有人說是三十幾種,有人說四十幾種,有人說六十幾種,就看要分到多細。因為每個歌手會加上自己的詮釋,所以通常都是你那個變異度夠高的話,就會被分成新的旋律,可是有時候就是有點不太一樣,但是又蠻像的,那到底要不要算同一個?所以有很多的講法,非常複雜。
蓉:越學越覺得佛朗明哥學問太浩瀚,所以要直接去西班牙學?
因:真的是越學越不夠,就覺得好像有什麼問題,因為其實樂舞合作就是溝通,它是一種無語言的溝通,它是用音樂、肢體動作、用唱的、用節奏,然後去知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所以如果說我們都懂這個語彙的話,其實舞者、吉他手、歌手,三個人完全不認識,可能來自西班牙、美國跟台灣,如果都不認識,從來也沒有見過面,但是我們都懂得佛朗明哥的溝通語彙,馬上就可以上台表演,這是可以的。這個東西就是當時就很有興趣的部分,也是一直在摸索,那當然也是那個時候在林試所工作那個單位,剛好經費被砍了,那身為辦事最不利的員工……,我是研究員下面的研究助理,經費被抽掉了,本來四個助理,只能請三個,那我是最資淺也最沒能力的,就只好離開。也是因為這個機會,我就覺得好吧,那我就去西班牙好了。
蓉:剛好一個契機。
因:對,雖然那個時候還沒有存到足夠的錢,我也很幸運我的家人可以幫助我,然後我當時的男朋友,也就是現在的老公,也很支持。
蓉:你第一次去了多久?
因:我第一次就去了兩年。
蓉:真的破釜沉舟耶。
因:對啊。因為那時候就沒有工作了嘛。因為當時我真的是一邊工作,一邊也很瘋狂地在做Flamenco,就是白天在上班,然後晚上就跑去賽米亞,就是當時Loli老師的教室,因為我們大部分都是在那邊排練,整個週末也都是泡在教室裡面排練、研究東西或上課,就是非常非常的忙,(蓉:很沉迷)對,就是很沉迷,沉迷到前男友就說,好像沒有女朋友了,雖然最後前男友變老公。
因為這種「沒有工作」的機會可能也不是這麼容易有,所以就覺得,好,那我就去。本來是打算去一年而已啦,但是後來接近一年的時候,其實漸漸地進入狀況,就覺得,天啊,如果我就這樣離開,很可惜,因為無論是語言能力或是學習的感覺,剛好到一個可以很迅速吸收的時候,所以就繼續再留一年。
蓉:你去的時候,語言已經ok了嗎?
因:完全不ok。我去之前雖然有陸陸續續學了幾年,但是因為就很沒語言天分,又不認真哈哈。而且我覺得在學西文,在聽的部分是一個蠻大的挑戰,然後又因為我是要去學佛朗明哥,當然是去它的發源地,就是安達魯西亞,西班牙的南部第一大城,因為那邊最多的資源。他們講的西班牙文南部腔調,差別很大。雖然是一樣的西班牙文,可是有很多的省字和連音。舉個例子好了,我當時去佛朗明哥學校上歌唱課,老師是一個很年輕貌美的女歌手,她來到教室,很親切地問候大家,然後她問我一句話,我完全聽不懂。坐在我旁邊的同學,一位大叔,會講一點點英文,他就幫我翻譯,說老師是問你How are you啦,我就,嗄!我居然這個也聽不懂,因為問「你好嗎」這種溝通用語就是第一課,那標準的問法就是¿Cómo estás? 然後回答 Muy bien. 可是老師是講¿Cómo tá? 省字、連音就變這樣,所以完全聽不懂。
蓉:那不是很驚嚇嗎?基礎的東西都聽不懂。
因:是,震撼教育,所以剛去的時候真的是……而且我又是適應力特別慢的人,可以這麼說,所以剛開始真的沒有辦法進入狀況,大概到三個月左右開始能夠用西文,做一些日常溝通。
蓉:是會不適應到哭的那種嗎?
因:不至於到哭,可是會很想家,很想念家人,很想念男朋友。
蓉:因為已經很大了。
因:對啊,我去的時候,2014年,那時候已經快三十歲了,那時候覺得不行,我已經花這麼多錢,放下一切過來,我要努力的撐下去。當然一方面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機會,可以完成自己的願望,所以要好好的把握。
蓉:我們聽到這樣的故事,第一會覺得很有勇氣,但是我覺得你也一直在重複,不是有勇氣就可以去做這件事,你要有條件。
因:對,要有條件,要足夠幸運,家裡的人能夠支持,或是至少家裡的人沒有生病之類的啊,這非常重要,所以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蓉:光是講西語就很難了,還要用西語唱歌,這難度好高。
因:在學習歌曲藝術這方面,以前自己在台灣接觸到很多不同的曲式,大概有一個概念,不過因為自己聽歌還是會蠻挑食的,就是我喜歡的歌手,我就一直聽她的,像Estrella Morente、Mayte Martin、Miguel Poveda,喜歡的歌手就會一直聽,可是那時候就有一些比較老的音樂,或是比較源頭的音樂,可能錄音品質比較不好,或是比較hardcore一點,很粗啞的、很痛苦的部分,那個時候比較沒有辦法聽得下這些音樂。那到那邊之後,當然就是老師會先聽你怎麼唱,會問你的學習背景,會問你喜歡什麼歌手,當時老師就說,哇,你聽得太偏了,沒有聽到真正佛朗明哥源頭的東西。我的老師說她可以從我唱的方式,聽得出我聽的東西是什麼。所以去到那邊就開始接觸一些,我本來比較不會去選擇的音樂,那當然也隨著語言能力的進步,慢慢越來越能夠了解歌詞的含意,也越來越有興趣。所以我覺得到了那邊之後,是整個打開另外一扇門、一扇窗。還有就是我在去到西班牙之前,全部都是配舞蹈,就是有人找,想要嘗試配什麼舞蹈,所以我去學那首歌,可是到那邊就發現,其實大部分的佛朗明哥愛好者,我接觸到的佛朗明哥愛好者,很多是只聽音樂的,對舞蹈沒有興趣,很熱愛聽這些老的音樂,鑽研其中,跟我以前接觸到的是非常不一樣的。
蓉:學的時候,有遇到什麼最大的困境嗎?什麼是最難的?
因:我覺得還是語言。
蓉:就像我們現在要唱法文歌。
因:對,就是類似這樣子的感覺,或是說我要去唱客家歌。
蓉:如何讓會講那個語言的人聽起來覺得,你就是在講我的、唱我的語言。
因:沒錯,你真的說到重點啦,就是這個。因為在台灣唱,你亂唱沒有人聽得懂,可是到西班牙,如果你唱的歌詞,咬字或是你的發音不夠正確,他們就不會再聽下去,就算你的聲音多好聽。這可能也是文化差異,因為像如果說中文歌的話,因為我們四聲調,不夠多,也不夠少,所以中文唱成的歌,很多歌詞會聽不懂,即使我們是母語者都會聽不懂,或是說某一些流行歌曲,周杰倫那種,可能你不一定會聽得懂歌詞,可是西班牙文不是的,不管是流行歌或是任何風格的歌曲,你一定都要聽得懂,聽得懂是很重要的。
蓉:而且西班牙文不像英文,你的a擺在哪裡,它的發音可能不一樣,西班牙文沒有,它全部都是一樣的音,所以你只要一不對,大家馬上就聽出來。
因:對,沒錯,而且就是聽不懂你在唱什麼,就不會想要聽。
蓉:你去學的時候,其他非母語人士多嗎?
因:很少,因為通常佛朗明哥最吸引外國人的,第一個就是舞蹈,第二個是吉他,然後我的那個學校叫Fundación Cristina Heeren,它是有歌唱班、舞蹈班和吉他班,舞者班的話,幾乎都是外國人,可能西班牙只有個位數;吉他班可能三分之二是外國人,三分之一是西班牙人。歌唱班當時我剛進去的時候,只有三個外國人,我和一位加拿大籍的華裔歌手,還有另外一位丹麥的姐姐,其他六、七個同學就都是西班牙人。
蓉:要在母語人士面前唱他們的歌,而且是專業的,應該壓力很大?
因:當時都是同學啦,還說不上專業,但雖然那時候有三個外國人,另外兩個的西班牙文都是非常非常好的,對我來講是非常可怕。因為我自己是從小喜歡唱歌,也學過一點鋼琴什麼的,我學旋律是很快的,可是我當時的西班牙文發音,歌詞念出來是很有問題的,我的老師還有我自己,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很多的努力,去把它變好。我還記得有一次上課,我忘記是為什麼,老師忽然對我講了可能有五分鐘的話,在我剛去的第一、兩個月,那時候我真的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聽起來像是罵我的話,但我有錄音,那老師也不管,你聽不懂她還是這樣講。講完之後,我的同學就稍微簡單的翻譯,就不是很好聽的話,那段錄音我都還留著,雖然她講的話很重,可是很真誠。她說你學得很快,可是你的歌詞念得很差,你的發音很不好,你這樣子根本就不可能了解什麼是佛朗明哥,不可能真的傳達出歌曲,因為你必須要了解歌曲的意思,你才能有辦法透過你的歌去把這個意思表達出來。如果你一直都沒有把它弄好的話,那對佛朗明哥不尊重。她講很重的話,但我覺得是很寶貴的經驗。
蓉:對佛朗明哥的喜歡,沒有被打退過喔?
因:我想想看喔,好像沒有耶。我覺得有懷疑過,中間會有很多時候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我是不是要花這麼多時間做這件事,或是說要以這個為我的主要的志向、主要的工作,其實一直都有在懷疑。因為本來做藝術,就不是一個很穩定的事情,那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到底適不適合,也許其實自己的條件不是很夠,或是怎麼樣,就是都會有這種懷疑啦。但是我覺得每次有懷疑的時候都會遇到一些事情,然後就覺得要繼續下去,對啊。
例如說,那時候剛度過了第一個學期,稍微可以適應,稍微開始聽得懂大家在做什麼,然後就有一個機會,有一個學生的表演。賽維亞那邊除了我們學校以外,還有很多不同的佛朗明哥學校,尤其是舞蹈的,有一些在那邊學了很多年的學生,會自發的辦同好會,邀請很多學生,世界各國的都有,辦一個表演。那時候我的朋友就找我去唱,結果演出前一天,舞者受傷,沒辦法演出,就變成我跟那位吉他手一起去,只有演唱加吉他。那一場表演有很多當地人去看,我唱完下來,一個朋友跟我說,觀眾本來很吵,一直躁動,然後我一唱,大家就紛紛停下來,露出很感動的表情,然後私下在談論。還有一位跟我同校的舞者兼歌手,他走過來跟我講話,他是波蘭人,但是在西班牙很多年,他說我覺得你唱得很好,雖然技巧和發音都很生澀,還不成熟,可是你的歌聲和你的表達很感動人,我當時就覺得很開心,然後覺得,好,我一定要繼續努力。就是每次在一些覺得很懷疑,或是想放棄的時候,都會出現一些事情,然後就覺得,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吧,那或者就是會能夠往前進。
蓉:你覺得遇到佛拉明哥,一直學習、演出,對你這個人有什麼影響?
因:我覺得很多方面都影響,可以說是非常完整地影響了。我覺得我本性當然是沒有什麼改變,我還是我,只是,例如說看世界的方法,或是心胸的開闊。接觸佛朗明哥,又因為佛朗明哥接觸到更多事情,會讓我覺得要有更打開的心胸,以個性面是這麼說,那另外一個就是就是對美感還有打扮等等的想法。例如說美感,在西班牙尤其是南部,他們是很有儀式感的,像他們會有聖週、有春會,這些活動他們都會非常用力的參加,打扮得很隆重,然後像聖週的話,他們會有遊行,就是扛著聖母轎子,其實有點像我們的媽祖遶境,然後裝飾得非常的華麗。在聖週的一週期間,整個賽維亞會有幾百組、幾萬人參與這個遊行活動,觀賞的人就是更多,十幾萬。聖誕節對他們來講也是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他們都會跟朋友、跟公司同事聚餐。我那時候有去一個朋友家聚餐,那是幾位做戲劇的學生,他們就是一起租一間公寓,他們其實都很窮,都很節省,可是聖誕聚餐他們就還是要佈置,要用漂亮的酒杯,可是沒有錢,就是買塑膠的、透明的高腳酒杯,還是很有儀式感,然後大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雖然只是在家裡辦而已,但就是一個很有感覺的聚餐。即使收入沒有那麼足夠,他們還是會打理得乾淨、整齊,然後家裡的布置都是會很有巧思,很會生活,這也影響到我。這種儀式感其實是一個凝聚的作用,而且會創造很多很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