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阿呆、魚(02)

第十三天。手指受傷，果真不太容易復原。經過思量，阿呆決定去買無須掏除內臟的泥鰍，這樣就可以不必用到受傷的手指頭。住持走進廚房後，發現地上水桶內有七、八尾靜止不動的泥鰍，便問：「牠們都死了嗎？」「沒有啦！師父，魚如果死了，就會沉底或翻白肚哇！呵呵。」「嗯。」「牠們在睡覺啦！」阿呆一邊洗鍋一邊回答，並且叫喚小英準備開飯。「眾生雖然平等，」住持不禁感嘆道：「然而靈性卻有高低的差別。如果我是這水桶裡的泥鰍，現在怎麼還能睡得著覺呢？」阿呆：「師父真是愛開玩笑。您是尊貴的法師，怎麼會拿泥鰍來挖苦自己？」

第十四天。手指的傷口終於癒合了。阿呆又開始熟練地刮鱗、挖鰓、剖肚、掏空腸膽、去骨、洗掉血水……「你的身手真俐落，一隻接一隻卻不會手忙腳亂。」住持說。阿呆靦腆地吐吐舌頭：「師父這樣誇獎我，讓我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躲避。」住持整個人彎下腰，臉龐貼近砧板，眼睛凝視著那些躺在受刑台上的魚。「師父，您在做什麼？這樣我會不好工作。」阿呆被住持的舉動嚇一跳。「我在體會一件事——這個世界的本質是苦的，從來沒有例外。」阿呆：「什麼意思？不懂。」「唉！算了。嗯……我只想看這些魚的瞳孔有沒有放大。」

第十五天。阿呆早已忘記手指曾經受傷的事。他還是熟練地刮鱗、挖鰓、剖肚、掏空內臟、去骨、沖掉血水……當他想從水桶裡捉起下一條魚時，由於這條魚掙扎得很厲害，一抓就從手中滑掉。改用兩隻手再捉，魚一樣使出渾身的力氣抗拒。這種情況重演了幾遍，阿呆的上衣也被水花濺濕了，沒想到，最後魚還是從半空中摔落至地上。此時，魚雖然已經頭破血流、嘴巴開開合合喘不過氣，但牠還是劈劈啪啪不停地跳動。阿呆眼看著這條魚，竟從流理台邊甩跳到廚房門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住持目睹這番情景，頓時感慨萬分：「動物都以最誠實的方式來面對死亡，人也是動物吧？」

第十六天。吃完飯，住持單獨邀阿呆一起去放生。阿呆問：「師父，為什麼要放生？把食物倒進河裡，不是很可惜嗎？」「哪有人這樣講的？我們是要讓魚回到牠原本的家。」當住持把買來的魚一袋袋放入溪中，阿呆卻瞪大眼睛，猛拉住持的袖子情緒激昂地說：「嘿！師父！這些魚還真不懂禮貌，我以為牠們至少會浮出水面向咱們表示感謝，怎麼一整票連說聲再見也沒有？馬上全潛入河底跑個精光！」「呵呵……」住持聽了莞爾一笑：「因為牠們實在是嚇壞了，擔心你會突然反悔呀！」

第十七天。吃晚飯時，阿呆不斷地跟小英說他昨天放生的整個經過。「我的寶貝女兒，你有沒有發覺爸爸很偉大？」「嗯！我以您為榮。」小英聽得仰慕至極，忍不住讚嘆。「呃……」住持也跟著這對父女笑著。

第十八天。今天是星期六，寺院裡舉辦共修法會，來了很多的師兄、師姊。阿呆在回家煮飯之前，已經找機會告訴每位師兄、師姊：「師父前天帶我一個人去放生。嘿嘿嘿！」「真是菩薩的行為呀！」「師兄好慈悲呀！」「我們要跟您學習呀！」這整天下來，阿呆覺得內心真是法喜充滿。「師父！」晚餐的時候阿呆對住持說：「下次如果又有機會放生，一定不可以漏了通知我喔！」「好。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寺裡有關護生的事務，就交給你了。」

第十九天。一樣是傍晚用膳時間。阿呆：「師父，您從出家以前就吃素嗎？」住持：「是的。」「這樣看來，師父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吃素囉？」「是的。」「為什麼您這麼早就想吃素？有特別的原因嗎？」阿呆問。「因為一切生靈，牠們心中所盼望的是即時救贖，而不是我們年老後的無盡懺悔呀！」住持答。

第二十天。附近人家養的母豬大概餓了，不停地嚄嚄叫。住持聽見了便由感而發：「在地球，每年有超過10億隻的豬被屠宰，平均每一天，至少就有270萬隻豬含怨而死。」阿呆：「老天！怎麼會這樣？10億隻耶！大家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是啊，要是人們都不犯錯，這個世界將會很美好。」「聽到這種消息，真的好難過，還好今天晚上我們沒有吃豬肉。」說著說著，阿呆的兩滴眼淚就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