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黑色CBR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馳騁著,甚至比在星期五晚的非法賽車場上更快,然而仍比不上路爾斯此刻的心跳速度。車身上那四道亮黑色線條宛如翅膀,讓騎士在道路上翱翔,展現出一種無法阻擋的氣勢,就如在現實中描繪出路爾斯心內那些澎湃情緒。
亞佛烈德的住處在倫敦以東的道格斯島附近,本來需要二十分鐘以上的車程,路爾斯卻在短短十五分鐘內就抵達了那棟現代風格的公寓停車場。雖然對亞佛烈德居住的地方充滿好奇,但迫切想見到亞佛烈德的心情壓過了一切,他匆匆穿過大堂,直奔電梯。電梯上升的緩慢速度與他內心的焦急形成鮮明對比,他只得在有限的空間裡來回踱步,以舒緩心中的不安。
終於,電梯門打開。亞佛烈德的家在走廊盡頭,路爾斯跑過整條長長的走廊,迫不及待地按下門鈴。但門開得異常慢,讓人心急如焚。
「路爾斯?你怎麼會在這裡?」
門後出現的亞佛烈德卻讓路爾斯大吃一驚。他的紅髮凌亂地散落著,並沒有如平時那樣整理造型,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筆挺的西服,而是一件寬鬆的藍色衛衣,加上那副他從未見過的粗黑框眼鏡,亞佛烈德的這番打扮使路爾斯感到不尋常。
然而,這些外在的變化還不是最令路爾斯擔憂的。亞佛烈德的眼神,往日裡充滿著理性與銳利,現在卻空洞而迷離,彷彿失去了焦點,這不尋常的變化直接觸動了路爾斯的神經。
「亞佛烈德,你還好嗎?」路爾斯忍不住關心地踏前一步,伸手欲摸對方的額頭。
但當他的手觸及亞佛烈德的皮膚時,亞佛烈德不自覺地後退了,這才讓路爾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失禮。他不由得羞愧地垂下頭,耳朵也頓時變得火熱。
「對……對不起……」過了好一會兒,路爾斯才結結巴巴地說出道歉的話:「……安傑爾先生……」
「沒事,叫我亞佛烈德就好。」亞佛烈德這時才想到要將目光從路爾斯身上移開:「你……怎麼突然……?」
「我來看看你!」路爾斯鼓起勇氣,接著說:「大家都聯繫不上你,都很擔心。你還給喬治發了那樣的消息,我怎麼能不來看看你呢?」
「真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亞佛烈德在路爾斯的堅定眼神下,微微讓開了身子:「請進來吧。」
亞佛烈德的客廳簡潔到幾乎空蕩,只有放在窗邊的一張辦公桌和辦公椅,旁邊的書架上擠滿了各種文件夾,別說是電視這樣的娛樂設施,就連一個小飾品或小盆栽都沒有。路爾斯不覺得這裡能稱得上是個家,因為這裡實在不能帶給路爾斯任何生活感。
路爾斯一時間不知道該坐在那兒,這裡根本沒有看上去是給客人用的椅子。
「不好意思,請坐那張辦公椅吧。」亞佛烈德見路爾斯呆站著,便說:「要喝點甚麼嗎?」
「嗯……謝謝……」
路爾斯小心翼翼地坐到辦公椅上,他已經因為佔了主人的座位而覺得不好意思,更別提開口說自己想喝碳酸飲料之類。要是平常的話,敏銳的亞佛烈德應該就已經從路爾斯支支吾吾的回應中,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
「抱歉,平常沒甚麼人會到訪,我沒準備太多飲品。」不過亞佛烈德只是為路爾斯倒了一杯熱茶:「這是伯爵茶,請用。」
路爾斯接過紅茶時是低著頭的,他只敢把視線集中在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之上。
但他又馬上察覺這種沉默拖延的局面不能繼續,亞佛烈德只靠在廚房邊的吧檯,看起來毫無開腔的意願。
「你有沒有看到我們群組的訊息?」路爾斯在客廳這頭大聲問,要確保亞佛烈德聽得見。
「不好意思,我沒特別注意。」亞佛烈德這麼回答,顯然不想再聊下去。
「是這樣啊?」路爾斯只好勉強笑著說:「我們還在討論下水道的事,大家都提了好多意見和想法。」
「比如說那個黑影最後怎麼了,或者我們到底是如何把它趕走的。還有,大家都看到那面破鏡子,但究竟是真是幻,這也是個問題。」
路爾斯說了一大堆,但亞佛烈德似乎不感興趣,只是微微點頭,眼鏡後的目光仍然深不可測。見他如此冷淡,路爾斯只好改變方向,他努力想著能引起亞佛烈德興趣的話題。
「對了,你今天怎麼沒有上班?」路爾斯知道亞佛烈德對工作最上心,所以試圖從這點切入,但為了避開麥斯的名字,他裝作毫不知情地問:「是休假嗎?有幾天假期?」
「我有一些新的計劃。」亞佛烈德終於回應:「正打算辭去警察局的職務。」
他說得很漠然,但路爾斯卻是吃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向來把工作看得比甚麼都重要的亞佛烈德居然說要辭職,這個消息太突然,太不合常理,使路爾斯的腦海一片混亂。
「哈哈……新的計劃嗎?」路爾斯完全無法掩飾自己鐵青的臉,連笑容也變得僵硬:「肯定是個大計劃吧,能透露一些給我聽聽嗎?」
亞佛烈德卻只是別過臉,反光的眼鏡片剛好完全阻擋了他的眼神。
「是跟亞倫有關嗎?」路爾斯只好進一步問。
即使亞佛烈德依然沒有回應,路爾斯也能猜到,能令他放棄工作的,大概就只有亞倫的事。而且正因為知道亞倫的死背後隱藏著難以理解的力量,他更不能讓亞佛烈德獨自面對 ,這也是他今天突然來到亞佛烈德家的原因。
現正是關鍵時刻,可不能讓亞佛烈德就這樣閃躲過去。路爾斯努力思索著,該如何才能令亞佛烈德開口。可是他本來就不是腦筋靈活的人,言語攻防也不是他的強項。即使他已經盡全力,讓平時不怎麼用功的腦袋動起來,但換來的只有滿額冷汗。
最後,路爾斯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方法,這是他的最後一搏。
「等等,」他抓住了唯一可能讓亞佛烈德繼續對話的話題:「那本手帳,嘉碧麗爾女士留下的,我想起來了,裡面除了亞倫,還有些其他的名字呢。」
「其他名字?」亞佛烈德的聲音聽起來不怎麼感興趣。
其實就只有幾個根本不相關的名字,路爾斯不忿得緊咬著唇,可是他就是想不到其他話題,也只有硬著頭皮繼續下去。
「對,讓我想想……似乎有個叫甚麼奎爾的……」
「奎爾?」亞佛烈德的反應出乎意料地激烈:「是彼德・奎爾吧!」
「對,就是那名字。」路爾斯雖然只確定姓氏,但此刻只能順著亞佛烈德的反應說下去。
亞佛烈德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對著路爾斯說:「告訴我,那手帳裏還記載了甚麼?」
「當然沒問題,我本來就是來和你交換情報的。」路爾斯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時機:「那你也會跟我分享你的計劃,對吧?」
亞佛烈德沒有立刻回答,但路爾斯看出了他的猶豫,於是先行一著。
「除了奎爾,還有梅森和帕特爾兩個名字。也有記錄他們跟嘉碧麗爾女士見面的日期。這手帳很奇怪,空白的地方很多,有的頁面還被塗黑了。而且,當我看這本手帳時,腦袋就像被甚麼佔據了般,感覺跟之前在地下洞窟和地陷現場的時候很像。」
路爾斯話匣子一開,就不給亞佛烈德插話的機會。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他說完,才表明自己的意圖:「現在該換你說說你的想法。」
「精神被侵擾?」亞佛烈德緊張地問:「凱特琳和其他人也是這樣嗎?」
「不,就我一個。」路爾斯回答:「還好我已經把事情告訴他們,不然我一個人怎麼辦?」
他還特意拍了拍胸膛:「所以你也把你煩惱的事告訴我吧。即使實際上我幫不了忙也好,你說了出來,理清思緒,肯定就能想到解決辦法啊。」
看著亞佛烈德沒有立刻回應,路爾斯再次強調:「我已經和你分享了我的情報,所以你必須要告訴我。」
「是這樣嗎?」亞佛烈德擠出了一絲微笑:「那好吧。」才慢慢地坐到吧檯的高腳椅上。
「那就讓我從頭說起。」亞佛烈德的視線飄向了遠方:「五年前亞倫突然失縱,三天後他的屍體在街上被發現,死因正是心臟麻痺,這和不久前發生的幾宗案件,都有很多相似之處。」
「關於亞倫的死,當時還有很多不明點,例如發現屍體的地方並不是他日常的活動範圍,他失蹤那三天的去向也完全不明,可惜當時警察只給出沒有可疑的結論,所以,我只好靠自己的力量繼續調查。」
亞佛烈德頓了一下,那段記憶帶來的痛苦仍然鮮明。他的眉頭緊蹙,每個字都是從他的心底被硬生生挖出。
「這五年間我不惜一切去追查所謂的真相,但我或許錯了,這當中的代價實在太大,大得我根本付不起。」
亞佛烈德再度停下,他閉上了眼睛,一雙手則無意識地抵在吧檯上,用力到讓指節發白。
「不過,既然都已付過代價,」亞佛烈德睜開眼睛,他的目光集中而銳利:「即使是對是錯,我也不會放棄。找到亞倫死因的真相是推動我生存下去的唯一動力,難得現在竟然有了線索,我必須把握。」
「所以,地下水道那個N先生,」亞佛烈德的神情更為嚴肅,眼中閃出的光讓路爾斯不得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話上:「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既然他是知情者,無論如何,我也會採取他的建議。」
「你的意思是,找出主謀人?」
「並殺死他。」
這是一個何等冷漠又淡然的殺人宣言,竟然出自亞佛烈德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