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八〇年代後半的泡沫經濟時代,人人都要拼經濟,爸爸單身赴任是常態,自然戀人分居兩地也是常態。因此,週五傍晚的新幹線總是擠滿乘客,有大半乘客急著趕到數百公里外,享受僅僅48小時的愛情生活。
坂田一広也是,他是JR東海東京廣告部職員,JR當年剛經歷民營化的轉變,正需要大量廣告重塑新形象。對他來說,新幹線不單單是列車,而有著更重要的私人意義:他的女友遠在廣島,每週五晚下班,他總是迫不及待地跳上新幹線直奔廣島;而到了週日晚間,他又得趕著最後一班新幹線回東京。
週日晚,他與女友在月台上依依不捨,女孩總是要流淚,他站在車廂門口,女孩有時一言不發,只是空揮著手,那是再見的意思,卻也像在揮走某種不悅的情緒。而當新幹線發車音響起,車門關閉,他也不由自主地揮著手……女孩開始小跑步起來,像是想跟著他跑到東京,他對這種無濟於事感到莫大的悲哀。
坂田一広知道會這樣做的不只他們,停在月台長長的新幹線,每個車門都是一個面帶哀愁的年輕男性,而他們面前都是一個淚流不止的女孩。TBS電視台發現了這個共通點,製作了一部紀錄片,名為《仙度瑞拉特快車—48小時的戀人》,拍攝一對遠距離戀愛的情侶,男方搭著新幹線成為了為期48小時的王子,而在週日深夜,這段48小時的戀愛隨著雪白流線型的南瓜馬車遠走。
這是現代版的仙度瑞拉灰姑娘故事,誰想到這麼貼切又詩意的稱呼?是一代戀愛天后松任谷由實(yuming)。她想到了「仙度瑞拉特快車」這個名詞、她寫下了一首歌詞、她寫下了整首歌曲,yuming自彈自唱自詞自曲了這首戀人經典,《仙度瑞拉特快車》。
我想融化在玻璃窗上映射的街燈倒影裡隨你而去,一聲嘆息,車門關上,有話沒說也不要緊。請給我力量,我不會輸給遠距離的。
如同仙度瑞拉的魔法消失一般,列車已經要出發,他的手上,拿著一隻玻璃鞋。
濡濕你的城市的大雨,已經即將到來,我不撐傘就這樣離開,我只帶著微笑離開,因為能與你相識,已經讓我衷心感謝。
如同仙度瑞拉的魔法消失一般,列車已經要出發,他的手上,拿著一隻玻璃鞋。
這場給我們的測驗太過壞心,但我一定能順利通過,因為無論我們相距多遠,有天我們一定能再一起生活。
JR東海,與廣告大廠電通,聯手基於這首歌、這個社會現象與新幹線,打造了「仙度瑞拉特快車」形象廣告。至今這仍是日本廣告史上最偉大的廣告之一。
那不是虛構的廣告,那是真的,那是提案這個廣告的坂田一広的真實人生與心痛,而yuming的歌曲,將女友堅強又不捨的心情寫得鞭辟入骨。
廣告開場,咖啡店店員收拾桌椅、爵士酒吧裡正熱鬧、電影院即將打烊、水族館的生物安靜漂浮,那是48小時戀人的過去與現在:他們在這段時間的這些場所裡享受著難得的甜蜜,而這些場所今晚即將打烊,魔法即將消失。
橫山惠的甜美臉龐本身就隱含千言萬語,廣告的旁白是她的獨語,而內容與yuming的歌詞含意大致相同,但橫山的表情做了完美的詮釋,她害怕自己會輸給遠距離,但就是因為仙度瑞拉特快車的幫助,今天她又從戀人身上得到了滿滿的愛;最終在她要開口那一秒,車門關上……她跑著追趕著新幹線,似乎想說些什麼。
坂田一広看完毛片,在茶水間待了好久都沒出來。
這是無數泡沫經濟時代經濟戰士們的週日夜哀愁,那是萬千個捨不得48小時魔法結束的仙度瑞拉們,他們為了美好的未來計畫而打拼,被迫遠離愛人們,而這成就了JR東海的美好形象。
新幹線不再只是列車,而是連接人與人、城與城之間的高速魔法,因為「仙度瑞拉特快車」廣告的成功,兩年後,山下達郎演唱、深津繪里與牧瀨里穗主演的「聖誕特快車」計畫才得以誕生。
好的廣告不只需要好的創意,它更需要回應時代的潮流、回應人們生活中的渴望與哀傷,那會讓它不只成為一個好廣告,而會成為一種時代的印記,跨越時代而存在。
大王也曾經談過遠距離戀愛,也曾經遠赴他鄉求學十年,站在離愛或離鄉的月台上聽著這首歌,那種酸楚感至今我仍然深深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