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我和你

今天，在住家附近的花盆裡發現了一群狗尾草，小小的，毛毛的，很是可愛。現在路邊狗尾草已經不常見了，大多都被外來種入侵，啥大黍啊、咸豐草啊、朝鮮薊啊這些阿里阿雜的傢伙們，長得可歡的咧，現在路邊連蒲公英都快看不到了，都是黃庵菜。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狗尾草，在荒廢的花盆裡長得很歡的狗尾草。狗尾草，小小一隻，卻承載了我大大的回憶，一個不願帶走卻又拋不去的沉重回憶。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遇見了你。初來乍到的你，有點不知所措，於是我上前攀談。由於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從來沒想過會被你溫水煮青蛙，漸漸變成了你的東西。你研究的題目定為小米的馴化栽培過程。大家一定很奇怪，不是狗尾草嗎？怎跑到小米去了？其實只是因為狗尾草是小米的祖先，現在所有品種的小米都是由狗尾草馴化而來。中國有句諺語，叫五穀豐登，哪五穀？稻、麥、黍、稷、粟，也就是水稻、小麥、黍米，高粱、小米。作為小米的祖先，你自然也要研究狗尾草。

只記得在台南，路邊我只看過一次狗尾草，是和你一起看到的。看到的當下，就是抄家滅族，一顆不留。當時還笑著說，這塊空出來的棲地大概沒幾天就會被大黍佔走，誰叫人家就是厲害長得快，其他人...不，其他草跟本比不上。

常常和你開著實驗室的吉普車到深山（真的很深）原住民部落買小米或討小米XD 。因為真的太深山了，有時很久都遇不到半個人，所以只要看到有人或有住家，就會派我過去問，為什麼是我？只因為我是女的，人家比較不會怕 囧。有一次到了利地，遇見一位老奶奶，照例派我去搭訕，老奶奶很和善，帶著我們到她家，拿出一大把小米，真的很大一把，跟新娘捧花有得比。我細細地看著那一束小米，有黃的、紅的、咖啡的；有的長得就像狗尾草一樣，一條彎彎，也有長得像繡球花的，一團一團長成一列。老奶奶挑小米穗，一根一根地抽，很像花店在配花XD。最後老奶奶抽了超大一把，還細細地幫我們綁上漂亮的線，捆成另一把小捧花（很不好意思跟她說其實到了實驗室他們會被大卸八塊），臨走前還叫我們不要忘記在利地有一個老奶奶，曾經給過我們小米。一年後的某天，在電視新聞裡看到因颱風造成通往利地唯一的道路隧道坍方，還有人被砸死在隧道裡。當下的狀況是利地的人完全被困住了，外面救援的人進不去，裡面求救的人也出不來。看到新聞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位老奶奶，她，沒事吧，嗯，她一定沒事，好人都會有好報的。

就這樣，在一段時間的相處後，你開始管我了。管我的衣著、管我的言行舉止、管我的做人處事的風格...。其實在過程中，雖然辛苦，但我感到的了重視，你，是在乎我的。就這樣，我不小心讓你進入了我心中最深的禁地，一個連我自己都不准進去的房間，裡面藏滿了最痛苦的回憶，深深地藏著，沒有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還有這麼個地方。由於感覺了你的重視，於是我讓你進去了那個房間。原因無他，只因為我不想對你有任何的保留，我要給你看到完全的我，這樣你會更在乎我吧，這是我天真的想法。

我毫無保留地對你，換來的是你毫無保留地傷害。說一切都是我的問題，那些痛苦是我自己造成的。於是這個塵封已久的房間非但沒有被打掃，還被大肆破壞，任意改裝。為了變成你要的樣子，我忍；為了讓你更在乎我，我忍；為了留在你身邊，我忍。我什麼都忍下來了，再痛也不叫出聲，因為你，已經佔據了我整個心，就剩這個房間了。我為你做了一切我能做到的事，最後得到的，是你的決絕的離開。在一天之內，我們從最好的朋友變成了陌生人，就一天，多了沒有。你MSN裡幾句責怪我的話法了過來，我就被你封鎖了，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或許你習慣了我的順從，對於不順從的我，不是你要的樣子，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吧？這時我才看清楚我在你心中的定位，原來是可有可無。整顆心都給了你，換來的是被丟進垃圾桶裡。我只能無奈地撿回來，在海的幫助下，慢慢修復這顆已經完全變形的心。只有海，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儲藏我所有的記憶，所以只有海才知道我原來的心是長什麼樣子，只有海才能幫我恢復本心。

多年後的今天，我偶爾還是會向海嘮叨幾句當年的事，把那顆被海修好的心給海看，雖然難免有傷痕，但是恢復地很漂亮唷，真是謝謝海，沒有海，或許就沒有今天的我了吧。每當想到這裡，我都會輕撫沙灘，一如當年海輕撫我的心，安慰我。

沒想到一盆狗尾草竟然能讓我想到這麼多事，看來我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