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社會框架，我還會是異性戀嗎？

「好久以前就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件事，但自己一直不想承認、一直壓抑著。」

某一天，我的一位多年好友對我訴說著隱藏多年的秘密。

她外貌出眾、性格大方，從小就廣受異性歡迎，即使身為同性，大多也都被她開朗幽默的性格吸引，喜歡與她做朋友。

我幾乎算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從小就看著她身邊永遠不乏追求者，卻也在大學畢業前夕就認識了現在的老公，三十歲之前就生了孩子、結了婚，與丈夫共同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賺了不少錢之餘時間也很彈性、也因此可以自由地安排生活，總是看她白天忙著學習新東西，晚上回去再享受家庭生活，日子過得挺充實美滿。

她有一點我認為在現代算是偏少見的性格，那就是她總是可以很輕易地轉換視角，將原本負面的人事物用正面的角度試著去接納，在她心中幾乎看不到仇恨，只有更樂觀的思維。

總而言之，她的人生，幾乎就是大家所說的「人生勝利組」，人美、性格好、事業有成、家庭美滿ˊ，即使是與他從小到一起長大的我，一時之間也說不出她會有什麼煩惱。

然而就在某一天，她特地約我出來見面，想告訴我關於她隱藏多年的事。

「我大概在高中的時候，跟班上一個女生很好，有多好……幾乎是友達以上的那種好，我們曾經有過一些肢體上的親密接觸，我知道她喜歡女生，但我不認為我是。不，嚴格說起來，是我不想承認這件事，當我忍不住再近一步往下想的時候，我會煞車，為的是不讓自己太陷入，所以我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喜歡女性。」

我聽著她說。事實上，我在很多年前就曾聽她提過高中時期與這個女生的一些相處感受，當時她也說，跟這個女生很好，但她不想往「我可能喜歡女性」這個方向去深入思考。而過了這麼多年後，原來她的「煩惱」依然在，而這次又是為什麼會強烈到想特地約我出來聊呢？

「妳知道，我現在白天都會去上舞蹈課，最近默默地被其中一個女老師所吸引，覺得她又帥、又性感、又可愛，原本沒想太多，卻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總是想著她，幾乎每個晚上都想著她，甚至有點……性幻想。對，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對女生的身體比較有興趣，我連成人影片都是看女女的，男女的成人影片我覺得無聊、不好看，但女女的成人影片會讓我很興奮。」

「一開始我還是一樣，內心會禁止自己想得再更深入，怕越陷越深；但最近真的滿腦子都是她，我似乎是無法再逃避了，我正視自己應該是雙性戀。」

「但是，我不會跟她發展的，我有家庭，我也愛我的家庭，我不會也不想做出破壞家庭的行為。我也不會想跟老公聊這件事，這講出來太傷心了，誰能接受另一半精神出軌、還同時出櫃呢？總而言之，我自己會收藏好這個小秘密，但我實在很想說出來，我只能也只想跟妳說。」

聽她說著這段有一點甜又有一點苦澀的煩惱，我很感激她選擇了我作為唯一的傾訴對象。

而那天，除了聽她訴說秘密，我自己也有一些反思。

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我真的是異性戀嗎？」

說實在的，我的成長過程，並沒有任何「明顯的案例」，像我朋友那樣，曾有過超越朋友親密的同性好友、對同性產生性幻想等等。

我為什麼會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異性戀，除了是我天生很愛想太多的性格導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好像也不是不能跟女生交往。

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很多人會將戀愛臉紅心跳等心動感誤以為是愛，其實那是備戰狀態，會緊張、恐懼、不自在，這對應著自身的原生家庭，以及依戀模式，遇到某些特定的人，就會產生這種「戀愛感」，但這不是真愛。事實上，真愛是非常平靜、舒服、美滿，不一定要「擁有」，即可感受到幸福的一種狀態。

這讓我不禁回顧起自己一直以來戀愛的對象，除了都是男生之外，不外乎都讓我有「強烈的心動感」。

有時這份心動感會讓人喪失理智，所以我能夠體會為什麼許多人一戀愛就會變笨蛋，我也曾經是這樣。而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太愛一個人的關係；越笨、就越愛，愛到忘記愛自己，那就是真愛。

但原來，不是這麼一回事嗎？難道一直以來是我誤會了真愛的真諦嗎？

說實在，即使是現在，我也不確定什麼是真愛。但我遇到現在的伴侶，從認識到現在，坦白說，我從來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我也曾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愛現在這位伴侶，但我卻從與他一起的生活裡，找到了所謂的「平靜、舒服、美滿」。更重要的是，與他在一起，我更懂得愛我自己。

我開始思考，會不會這才是真愛？

然後我突然覺得，這種感覺，我是不是跟同性在一起，也可以產生？

跟女性在一起，我似乎也可以很平靜、很舒服、很美滿，甚至可以更彼此相知相惜，也可以更愛自己。

如果這就是真愛，那性別有差嗎？對方是哪一種族群，有差嗎？

然後，我發現，一直以來我也會在思考這件事情上踩煞車，跟我朋友一樣。

因為一旦想得更深入，似乎就會進入到另一個不熟悉的領域。

身為異性戀的我，已經很熟悉這個身份，身邊的人也都習慣我的這個身份。雖然現在很多國家，包括台灣，對多元性向已經越來越接納，但也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異性戀這個身份，對我個人、或是對不少人來說，是更「方便」的。

我是異性戀，我不需要煩惱出櫃、不需要煩惱怎麼跟親朋好友說。我還是學生時那年代的開放程度，與現在畢竟還是不太一樣，一想到要面對非異性戀者們得面對的那些煩惱，我似乎也就順勢地安住在「異性戀的圈子」裡，直到長大，似乎也會如此過完這一生。

當然，即使我搞不懂真愛，但我對每一任對象都是付出真心的，從來不存在任何虛假。

只是，若這個世界，同性戀才是大宗、主流，那麼我還會如現在一般，是一名異性戀嗎？

或許「愛」這件事，本就沒有任何限制與界線。

所以說，我很敬佩出櫃的人們，尤其是以前更不開放的年代、或是處在更不開放的環境裡，他們的社會框架必定更牢固，然而這些出櫃的人們卻能因為愛，勇於突破框架，真真正正地活出自己。過程該有多艱難呢？

Love Wins All，或許真的是這樣。

但最後我想補充一點，成人影片我還是愛看男女的，覺得男女「互動」的畫面很美，只是我的視線焦點通常在女主角身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