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戴眼鏡的長輩說:「香港是個扭曲的城市,你們年輕的,多出去世界走走,看看世界的人,有着怎樣的生活方式。」
從出生起就待在同一座方塊城,到處都是仰頭也看不見頂的大磚塊,把天空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形狀。
螞蟻沒有游過水,不知道海水是藍色的,也沒有看過彩色的珊瑚。正如我不知道,有些 cafe 是可以買一杯咖啡,坐幾個小時、悠閒看日落的地方,只知道是同學們去私補的流連處。我也不知道,有些地方的人,住在天空之下,把手伸出窗外就能摘一片白雲來吃。
在香港,沒幾多人能夠擁有屬於自己房屋,但每個人也有着屬於自己的小房間。有人一輩子都在努力把自己鎖在房內,生怕踏出一步就會被會吃人的漩渦吞掉,再也回不去。有人把房間綑在背上,在這本球體狀的IKEA目錄中,一輩子都在找另一個更舒適宜居的房間。也有人努力儲錢,只為了到訪更多的房間,然後把自己的房間設計成最喜歡的模樣。
二)
被插滿刺的海膽說:「到某個地方,開啟所有雷達,貪婪地吸收周遭的一切。」
人是一塊黏土,天父用手指捏出我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和四肢,然後我們落地時沾上的灰塵、顆粒、碎屑黏附在我們身上,形成獨一無二的凹凸痕跡。單單在香港,八百萬人便有着八百萬種模樣。不只外觀,即使是長得相似的十胞胎,也有着十種與世界連結的方式,如何感應別人的善意和惡意、如何表達喜歡的情感、如何表達自身的欲望,以及如何感受這個世界,等等。
有聽城市散步學者說過,一個地方的觀察者有狐狸和刺猬其中兩種模式,刺猬專注地觀察同一種物件的不同形態,狐狸則想把看到的一切都收納囊中。
我們眨一下眼睛,就能看到另一個世界。同一個巴士站,你看到了拿着幾袋餸菜的師奶、駝着背拄着拐杖的婆婆、吃着珍寶珠的小學生,我看到了路線膠牌上的兔子塗鴉和被撕去一角的貼紙。同一棵樹,我抬起頭,在枝椏間看見風的形狀,你伸手,在樹的木紋中感受日月流淌。我們正看着一樣又不一樣的世界。
三)
多啦B夢說:「這是一個人人都有隨意門的年代。」
和卡通片中粉紅色的大門不同,它是個小小的發光盒子。隨着手指輕掃點按,就能一秒間從香港辦公室飛到非洲大草原,或是從睡床飛上十萬呎高空,比卡通片中拉門和踏進去的速度還要快,呃還沒有計算那一分鐘廣告就是了。
以前人們還未能到處飛的時候,衍生了代理購物一職,簡稱「代購」,就是會有「專人」搜羅某些國家的選物發售,或是替你到指定的品牌買指定的商品。而現在則是有「代旅」,就是「代理旅行」,只要輸入關鍵字,就能享受在地的感官饗宴,例如看到法國的浪漫粉紅泡泡、吃到日本的平價必食 omakase,還能在意大利遇上小偷,不見了錢包或護照。
但他們看的、他們說的,終究是他們的世界。 再完整的旅遊實錄,也是不能重製的個人體驗,畫面只能呈現 2560 x 1440 像素的世界、16:9 的畫面和不足24小時的影像紀錄。
要真正來一趟旅行,還是要親身上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