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敬禮!》

更新於 2024/05/29閱讀時間約 24 分鐘

那天接到一紙通知,說是出生時就賣給國家的賣身契,接著要我去驗明正身。

雖然很掙扎,但也沒掙扎的必要,在報到日前一星期只能過著有體無魂的等待生活。

「你各位不要抱怨,這是你們欠的,現在只是還給國家。」

幾百人坐在烈陽下,聽著台上的人威風地解釋為什麼我們會被召集於此。

有欠有還才符合道義。於是我們失去名字,得到編號,一百多個人擠在小寢室,好像壅塞的雞籠。

「雞還會生蛋,你各位只是一堆沒用的菜蟲!」聽完我的比喻,睡我隔壁舖的森豪學班長的口吻說。他身材矮小,精神倒很充沛,最厲害的技能就是模仿人微妙微翹。

而且我們還不是放山雞,放山雞可以滿山亂跑,不管是價格或等級都高多了,我們不過是被限制在一張床舖上的蛋雞。換上衣服,小跑步到集合場集合,放眼望去宛如同間工廠出產的廉價貨色。

「稍息,立正!還動,連立正都不會啊!」背值星的劉班吼道:「等下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用愛心磨練你們,讓你們趕快從菜蟲進化成人。現在,往司令台前進,答數!」

一百隻左腳跟一百隻右腳蠕動起來,躁亂地步伐挑戰劉班的血壓,他用吼聲讓我們變成順從的百足之蟲。森豪趁劉班沒看到,故意做出滑稽的動作,踏步的時候扭動下體,惹得周圍發笑,八部合音的後果就是讓劉班脖子上的青筋一路爆到太陽穴。

「幹嘛,你們是植物要行光合作用嗎,喜歡曬太陽就慢慢曬,時間很多。我之前說過了,福利要自己爭取,你們這種表現好意思要我幫你們爭取福利?現在,答數,一、二──」

然後這條百足之蟲在司令台前進行基本教練,稍息十分鐘,立正十分鐘,敬禮十分鐘,進入基本教練輪迴地獄,身體在抖汗在流。除了劉班外,還有幾個班長四面八方盯著我們,彷彿在參觀西安地下的兵馬俑群。

無風,毒辣的日頭讓我由裡到外濕了一遍,眼鏡滑到鼻孔下,眼前一片模糊,本來就很難分清誰是誰了,現在只看見一堆平頭一團綠糊糊。

「休息!」劉班喊道。

等這句話到來時,我立刻虛脫地坐下。

「上廁所啊。」森豪笑道。

「尿都噴乾了,還上。」我只想坐著發呆,希望老天賜風。

「去喝點水也好,不然你要喝鋼瓶裡的水喔,鬼知道這些鋼瓶有沒有打過八二三炮戰,說不定都成精了。」

「也對。」我同意,除非真的渴到不行,我實在不敢動這個不知能否跟我老爸拚歲數的鋼水瓶一口。

去飲水機那裡接水喝吧,要是沒汗可流,乾涸的身軀就只剩靈魂能蒸發。

我跟森豪還有另外兩人一起到廁所,結果他們三個卻神秘兮兮繞到後面,我疑惑地跟上去,只見森豪偷偷拿出菸,還遞一根給我。

「幹,菸不是都收起來了,你哪藏的?」我不抽菸,所以拒絕了。

「偷偷捲的啊。劉班整天喊給福利,我們都乖的跟狗一樣了,連飲料都不能投。」

「每天都在上課,你哪來的時間捲啊?」

「睡覺跟洗澡的時候。」

「洗澡……靠,難怪你洗得時候都聽不到水聲。早知道不跟你來,等下被劉班看到,還不被電到飛天。」

「哪這麼倒楣,再說這叫適當放鬆,要是把自己累壞了,造成班長困擾怎麼辦?」

聽著森豪的歪理,我不曉得從何吐槽。不過我很贊同關於飲料的看法,身處這個環境,一瓶冰涼的飲料已不是飲料這麼單純,它是生命的綠洲,無盡苦海的明燈。

連我這種平時不嗜糖的,都無時無刻渴望讓冰涼糖水灌溉身體。這種赤焰焰的季節,外頭燠熱就不多說,寢室內更像烤爐,每次都覺得汗水快穿透床單,滴到下鋪去。

森豪聽了我的比喻,笑道:「所以床單才用綠色的嘛,這樣就看不出發霉啦。」

「最好是。」我蹲到另一邊,避開下風處,「班長他們是不是有躁鬱症啊,每天吼來吼去,不怕嗓子壞掉。」

「大家都幹來幹去啊,梅花幹筷子,筷子幹老K,我們是最下面的,只有趴著被幹的份。」

「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大聲啊?」我問。

「等你從菜蟲變蝴蝶啦。」

「菜蟲會變蝴蝶嗎?」

「不會啊,所以注定被幹死。」

我們聽了都大笑。

「笑什麼,過太爽是不是,誰準你們在這裡抽菸?通通給我站好!」

這咆哮聲一出來,我立刻背脊發涼,森豪他們趕緊丟掉菸頭,站得像熨斗燙過一樣筆直。

劉班板著臉,說:「站好,亂動什麼,下面那包很大是不是?075,我看你過太爽,想當老鼠屎,你的眼鏡是裝飾品啊,不會看場合?現在什麼時間,我有說你們可以抽菸嗎?」

「班長,我──」

森豪一開口就被嗆了,劉班吼道:「我什麼我,會不會講話?」

「報告,沒有!」

「把我的話當放屁啊!這裡可以抽菸嗎?」劉班從衣服口袋夾出一根菸,俐落點火,長舒了一口氣繼續罵道:「偷偷抽很爽是不是,不想放假回家啦,想陪班長一起留守啊?」

我緊張地看著劉班,眼睛不敢飄移半分。

看劉班額頭上的青筋瘋狂跳動,一副快爆漿的模樣,我知道絕非一張悔過書可以解決了。我們四個被罰事小,現在可是牽一髮動全身,整個百足之蟲都要遭殃。

劉班說著已經抽了三根菸,那張嘴還沒有停下的打算。他站在陰影下還好,我們得像根木樁插在太陽底下,偏偏緊張的時刻身體特別癢,我腦子裡浮現脫光衣服沖涼的景象,越想像就越癢。

以至於我根本聽不見劉班說什麼,他一張嘴激烈的動啊動,好像被剪掉聲軌的特寫鏡頭,這時候如果放個莫札特的《安魂曲》,肯定效果十足。

我猜已經過了上課時間很久,劉班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爾後班長希望不要再看到這種行為。」

劉班突然停下,叼著剩下半截的菸換了個位置,眼神流露一絲惶恐。

一陣腳步聲踩著草地窸窣走來,我趁劉班不注意,偷瞄來者一眼。那人沉著一張皺臉,一看就知道已經打磨多年,手負在後頭,步伐從容不迫,眼神銳利如刀。

像劉班這種剛當士官沒幾年的年輕人根本檔不住那人凌厲的氣勢。

雖然對方只是穿便服,沒有顯示軍階,但從氣場便可判斷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你們在幹嘛?」

「報告,捉到四名學員抽菸。」劉班吐掉菸頭,趕忙踩熄,然後做了標準的敬禮。「你們不會說長官好啊!」

「長官好!」我們異口同聲說。

「天氣很熱,別折騰年輕人。」

那人沒有責罵,語氣卻充滿威嚴。

「是!」劉班對我們說:「還不歸隊!」

劉班再向那人敬一次禮,匆匆帶我們回到連隊上。離開時,我瞥見那人拿出一包黃長壽,默默點起菸。

營區內幾個大腕我們都見過,但剛才出現的大叔顯然過之猶無不及。劉班大概是被嚇到了,也忘了處分我們的事,接下來的基本教練也是敷衍了事,我忖他也在想是哪個大官來了。

劉班待在這地方幾年,照理說該看過的都看過,所以那位大叔定是他從未見過的人物。有大官來視察不是新鮮事,就怕來者偷偷摸摸,搞突襲檢查。

由於我們這班是打飯班,便提前到餐廳準備,抬餐桶時森豪繪聲繪影地告訴其他人廁所發生的事。

「看到劉班被嚇成那樣,好爽。」

森豪還沒學乖,又摸出一根偷捲的菸放在手上把玩。

「剛才也沒看到那個人的階級,不曉得他有多大。」我往方才被抓現行的廁所看去,不過大叔應該早走了。

「說不定一吼起來,整個營區都要地震喔。」森豪抖著眉毛說。

「連階級都沒看到,劉班到底在怕什麼?」有人問。

「不能這麼說啊,你忘了上次我們去營部拿東西,有個穿便服的突然吼說:『逛大街啊,走路都不會!班長是誰?』幹,結果他是營士官長。」

「對喔。」

這下徹底消除大家的疑慮。

其實案例不只這樣,去領槍時也發生過森豪在模仿劉班說話,然後有個穿襯衫、卡其褲的年輕人嘲我們大罵,那聲音一出來,我們立刻被馴服的服服貼貼。後面其他連的才偷偷說那是他們班長,正準備休假。

我歸納這些實例,這些人的通則就是氣勢要強,隨時一副會噴火的樣子,但厲害莫過於那位大叔,不怒而威,動個眼角都能逼得人喘不過氣。

這沒有幾顆梅花的淬鍊恐怕做不到。

「以那個阿伯的年紀,要不是上校封頂,就是星星啦。」

「星星?真的假的?」我詫異地盯著森豪。

劉班就足以把我們電到麻痺,要是來一顆星星,我們還不瞬間煙消雲散。

「猜的啦,如果真的出現星星,營區早就進入總動員。」森豪嘻皮笑臉地說:「而且劉班還忘了懲處我們,根本賺到。」

「幹,不說我還忘了,差點被你害死。」慶幸那個不知身分的大叔出現,否則大家都要連坐。

森豪掀開餐桶蓋,皺眉道:「媽啊,這股又酸又鹹又甜的味道是見鬼……」

我們幾個各揀一塊炸到表皮幾乎變色的雞塊,嚼個幾下,紛紛面露難色。雞塊一點咬勁也沒有,油耗味重得像在加油站,我懷疑伙房是用95無鉛下去炸的。

其它菜色更不用說,乾巴巴的炒青菜、鹹甜交織的滷豬腳,以及顏色很淡的酸辣湯……一道道都是黑暗料理,發揮伙房對於料理的終極巧思。

雖然已經吃了一陣子,每每看到這些菜色還是能感受到驚喜。

「哪一連的,楞著幹什麼,不想吃飯是不是?」

隔壁連的班長看到我們正在替伙房進行評審,衝過來訓了一頓。

其實我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得趕緊蓋上餐桶,摸摸鼻子抬到連上放餐桶的位置。



中午很熱,隱約能感覺一股蒸氣從汗涔涔的床單飄上來,儘管如此,大家還是睡得很香甜。

我跟森豪沒睡,躺著小聲聊天。

我不經意望著窗外,竟然發現早上那名大叔,他好整以暇悠晃,像在公園裡散步,準備找棋友下象棋。大叔越氣定神閒,越散發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你看,那不是剛才在伙房靠腰我們的班長。」我拉了拉森豪,讓他也一起看。

那名班長見到大叔,立刻敬禮問好,聳得連眼皮都不敢跳動。

大叔莞爾向他點頭,然後揮揮手要他離開,只見班長小跑步離去,一刻不敢多留。

「喂,那個大叔到底是誰,什麼都沒做就差點讓班長嚇破膽。看來大聲只是虛張聲勢。」

「阿伯確實很有風範,肯定不是小官,畢竟越沉著、越悠閒,表示越厲害,越深不可測。」森豪敬佩地說。

忽然鐘聲響起,大家如驚弓之鳥,從床上躍起來亂竄。我跟森豪早已準備好,因此悠悠等下鋪的人匆忙換衣服,一陣蹦蹦搖搖,真擔心這張組合床撐不撐的住。

森豪跳下床鋪,我也跟著跳,然後帶著裝備慢慢走到連前集合。悠悠哉哉的步伐,讓我頓時覺得高人一等,似乎舉手投足間也綻放光輝。

但一看到劉班上膛的視線,我們挺直的腰桿瞬然萎縮。

下午要到靶場打靶,領完槍後,又是苦悶的行軍。好不容易乾掉的草綠色,方走出營區沒多久就變成濕淋淋的水草,室外溫度只差絲毫就會豎起不能出操的紅旗。

扛槍走路,唱歌答數,腦殼被燜在沉重鋼盔裡,燉豬腦似的,走到靶場卸下鋼盔,整個人脫了一圈水。樹蔭小道擋不住滾滾而來的熱氣,沸騰心底抑不住的浮躁,劉班拉扯喉嚨,不停重整百足之蟲稀稀落落的合音,這列隊伍如同抗議酷暑的遊行,亦如同每個遊行,嘶盡竭力徒勞無功。

不只沙漠有海市蜃樓,森林裡也有,暈懵的我忽然覺得嘴邊的汗傳來一絲清涼,口腔裡散發最愛的草莓冰。

總算抵達看上去儼如荒廢的靶場,劉班要我們先架槍休息,還允許我們投飲料,這一刻曝曬在烈陽下的劉班如觀音籠罩慈光。

當沁涼的紅茶與喉間親密接觸,我的淚線居然差點忍不住發作。

「果然要有比較才有差別,你各位好好珍惜班長給的福利。」森豪不改老毛病,逮到機會就要演一下劉班。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突然朝班長背後大吼,他會不會嚇到立正?」我問。

「像偷按別人家門鈴,然後趕快逃走?」森豪對我的提議很感興趣。

「別一副真的想這麼幹好不好,我只是假設,假如我們也虛張聲勢,會不會騙到班長。」不過我很快就反駁了自己的想法:「但班長哪有這麼好騙,說不定他早就記住我們的聲音。」

「不然下次他們抽菸的時候,我們就從後面吼他。」

森豪還真的想這麼做。

休憩時間很快就過去,我們被分成兩群,一群是上次打靶成績好的,他們可以坐在板凳上等,另一群則被集合在一起加強持槍訓練。

很倒楣的,我跟森豪分別以零發、一發的爛成績被編到太陽底下。負責帶我們的是綽號「殺面」的三連上士副排長,身材高大,一臉兇相,那對小眼睛利得像剛磨好。聽說殺面以前出手太狠,才被調到這裡來,因此我們這些菜鳥非常怕他。

劉班用一副我們要去刺秦王的哀悼表情說:「皮繃緊一點,不然班長只能替你們收屍。」

劉班只差沒有在胸前劃十字。將我們送到殺面那裡,劉班難得露出憐憫的神情,看了實在很觸霉頭。

「我不喜歡罵人,」殺面突然開始開場白,皮笑肉不笑的環伺我們一圈,說:「也不想對你們做什麼,你們表現的好,我爽,你們也過得好。這是互利共生,你們都是大學生,不可不知道互利共生的意思,所以我不廢話,第一排趴下,臥射預備!」

第一排連忙撲到帆布上,拿起木製練習槍,瞄準前方的練習靶。

不消提醒,我們正襟危坐,強迫注意力盯著殺面那張蘊藏殺氣的臉。天氣已經夠燜熱,場子還被殺面弄得更壓抑,安靜地能聽見鄰兵焦慮的喘氣聲。

「持槍動作要領……」殺面繃著臉調整每個人的動作。

他不耐煩地用腳移動那些人錯誤的姿勢,最右邊的胖子不知是因為身體比人腫還是怎麼的,背部總是拱起一大截。

殺面輕踹胖子的腹部,笑裡藏刀地說:「老二很大啊,趴都趴不好。」

胖子彷彿躺在鐵板上的五花肉,背面沒有一處乾的,連油也不用灑就能煎出香嫩口感。從後面很明顯能看見他的眼鏡因汗水氾濫而脫落,他的近視眼可能跟體重成正比,少了兩片鏡片,連靶都看不到。

「你在跟我玩啊?」殺面輕輕踩在胖子的臀部,「沒關係,趴久一點就會瘦下來,天氣很熱啊,你們想玩可以慢慢玩。」

殺面叼起菸,像個等待嫌犯自主開口的刑警,他瞇著狹長的眼睛望向赤辣日頭,我們都可以感受他體內的活火山已經到達臨界點。他只差眼睛沒跟《風之谷》裡的王蟲一樣變紅。

「上一動,臥射預備!」殺面吼道。

第一排的迅速趴下,甚至能聽見撞擊地面的聲響,但沒人敢反映。除了那個胖子,他「啊」的一聲,趴地時過於慌張把木槍給甩了出去。

胖子趕緊匍匐出去撿槍。

「動什麼動,我讓你動了?」

終於,地殼運動爆發。殺面呼了長長煙霧,似乎在倒數胖子的悲慘命運。

胖子身體穩穩貼到草地上,把槍緊緊壓在肩胛,視線死死盯著靶,完美的完成臥射姿勢。幾乎文風不動,連一滴汗也不敢流,剎那間我們以為胖子被嚇死了。

殺面走到他跟前,突然大力踹著胖子的木槍,吼罵道:「會不會趴好,你怎麼幹你馬子就怎麼趴!會不會幹?我問你會不會幹!」

「不、會……」胖子懦弱地答道。

太陽無情點燃殺面這灘油,越燒越烈,幾乎要將整個靶場燒盡。

殺面連趴著的坐著的站著的都一並罵。

昏濛濛的視線中,我看見殺面佈下以資歷跟聲量結成的結界,如一團熾熱火球,燙得每個人遍體麟傷。

「太陽這麼大,不要對年輕人太苛刻嘛。」

一道溫柔嗓音輕易化開強勢結界,如春風溫和拂臨草皮。大叔撐著一把遮陽傘徐徐走來,陽光透過他的背宛若羽翼,春雨般澆熄似無止盡的惡火。

那是誓願度盡眾生的地藏王菩薩,不對,他只是撐著傘,一個怕太陽曬的大叔。

大叔和藹地朝殺面微笑,卻滅不了殺面的慍怒。

「你是哪位?非相關人士不能進來靶場。」殺面對大叔說,語氣放緩許多。

殺面畢竟是老江湖,跟資淺的劉班不一樣,那溫吞的氣勢無法撼動一座火山。

「你們不會做好管理啊,誰說其他人可以進來?不想放假了啊!」殺面對著負責協助教練的班長吼道。

班長們無辜的面面相覷。

看著殺面的反應我訝異地問:「原來大叔不是星星喔?」

「阿災,別看啦。」

一向蠻不在乎的森豪也提高警覺。

「你營長是誰?蔡中校吧,中校啊,我記得是兩顆梅花,隔得有點太久,居然一時想不起來。」大叔自言自語笑道。

殺面的臉瞬間凍僵,一股火反燒回自己體內。

在靶場視察的營長注意到這裡情況有異,連忙跟著營士官長過來關切。國字臉營長一臉狐疑的看著大叔。

「蔡營長,很久不見了,我記得那時候你還是上尉吧?上面不是說了,要耐心教導新人,誰都沒有過菜鳥的時候,天氣又這麼熱,出事了怎麼擔待的起?」

大叔最後一句話讓營長五雷轟頂,營長立刻立正站好,做了標準的敬禮,「是,本營一向遵從合理訓練、耐心教育,剛才可能是排副的行為造成誤會……」

營長開始拉扯一堆規章,並說明這只是偶發狀況。殺面連忙捻熄菸,放到口袋裡,腰挺得比爬竿場的竿子還直。

懂眼色的班長趕忙叫胖子跟第一排的起身,然後我們拿槍整隊,全隊帶到靶場陰涼處休息。

我們幾百人看著營長跟營士官長站挺挺地聽大叔宣導如何愛的教育,瞧著連長的臉色,便知道他們晚上要難受了。

「深藏不露比虛張聲勢厲害多了。」森豪竊笑道。

「會叫狗不咬人。」我感悟地說。

「會罵人跟踹人啦。」森豪邊笑邊學殺面剛剛罵胖子的模樣,然後大叔一來,瞬間無辜的像隻米格魯。



用晚餐時營長跟連長們都不在,各連班長們面無表情,餐廳像停屍間冷寂。下餐廳後,原本預定的課程全部取消,班長都被叫到連長室開會,我們便待在寢室內瘋狂討論靶場發生的事。

「那個阿伯好像是參謀上校。」

「我聽隔壁連的說他是軍團指揮官。」

「剛剛我們出公差,在餐廳幫忙,學長說他是國防部派來秘密探查的,而且有兩顆星。」

流言飛竄悶熱的寢室,從哈比人滾成夸父。

「乾脆說阿伯是國防部長好了。」森豪躺在床上大剌剌翹著二郎腿。

劉班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回來,大夥也抓緊機會享受難得的放鬆時間。

「屁啦,大家都知道國防部長是誰。」我反駁道。

「所以啊,那些沒人知道的高級長官才可怕。」

「就像那些微服出巡,突然拿著尚方寶劍衝出來說先斬後奏的欽差?」

「微服出巡,說的真好。」

「不過有人來訪,大門衛兵應該會知道才對啊?」

「電影不都有演,要抓準時機出現,微服出巡才有意義嘛。」

「那個大叔到底是誰啊。」我皺眉道,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越疑惑越想探知真相。

「還叫大叔,那個阿伯一副從軍史館走出來的人,說不定是黃埔軍校第一屆畢業生勒。」

「最好是。」我笑道。

撇開那些誇張的猜測,我認為大叔來頭必定不小,而且將在營區內掀起波瀾。

到了第三天,原本預定好的跑三千公尺被取消,改成槍械拆解及保養,劉班的口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把我們當成懵懂的幼稚園孩童細心教導。其他班長不時窺看四周,彷彿有誰在悄悄監視。

「對錶,現在休息十分鐘,各位要投飲料、要抽菸的自己去,記得注意時間。」末了,劉班更是全面開放「福利」。

一堆菸蟲跟糖蟲欣喜若狂,除了顧槍的人,全分做兩堆散去,各自尋找救贖。

我被森豪強拉到臭氣熏天的吸菸區,他興奮地說:「那個老阿伯真夠力,一個晚上就讓營區變天,要是他一直不走,我們日子就好過了。」

「他住在營長的寢室,而且每天吃的都是從外面叫來的。」一名菸友神秘兮兮地說。

「真假?」我連忙問。

「聽營部學長說的,而且一早那個大官就不見,聽說會到處看,所以每個人皮都繃很緊。」

這時那名菸友悄悄告訴我們內情。昨天三連跑三千時,有一些人體力不支落隊,遭到班長口頭責罵,結果大叔突然現身,雖然大叔只是要三連的班長別太勉強那些跟不上的,可想而知值星班長回去後被電到骨頭差點散架。

「比鬼還可怕啊。」森豪大笑。

人對於未知的東西感到恐懼,因此能理解班長們的惶恐,空氣中每一粒分子都像裝了攝像頭,無時無刻注意一舉一動。

劉班正經的按表操課,垃圾話也少很多,再過兩天劉班就要下值星,鑒於大叔不知道還得潛伏在營區多久,為了不被電到飛天,只要我們的錯沒太扯,劉班基本上都當沒看見。

上午課程彈指結束,我們打飯班先行去餐廳準備,一行人說說笑笑,驀然看見換上一身草綠裝的大叔杵著遮陽傘站在迴廊下。

我們嚇得僵住,愣在那兒不敢前進。大叔此刻猶如黃袍加身,將隱翳良久的魄力一次強力輸出,那股沙場打滾已久的氣魄,一個眼神便橫掃千軍的泰然,耀眼到快溶化掉我們。

「敬、敬禮──」我下意識喊起口號。

「長官好!」

零落的問好聲一出口,我的臉立刻發燙,其他人也知道大難臨頭,我們跟大叔不到十步的距離儼然變成地獄的通道。

靜謐地能聽見心臟即將撞破胸膛的響聲。

「好,你們準備吃飯了嗎?」大叔只是親切微笑。

「報告是。」我答道。

「別這麼拘束,我不太喜歡被叫長官。」

「請問長官──不是,請問您的職稱是什麼?」我緊張地問,生怕哪一句話得罪了大叔,從前面幾個例子來看,大叔雖然都一笑置之,但他一走隨即烏雲密布,降下重重怒雷。

「沒什麼,不值一提。唉呀,待在這裡多好,大家都很有禮貌,真捨不得走了。」

我忖,這是當然了,大家怕一不注意就遭飛來橫禍,有長官在每個人都如履薄冰,更別提那些已經溺死在冰河下的犧牲者。

「我們當然歡迎您一直待著。」森豪大著膽子說:「這樣就不會聽到班長鬼吼鬼叫,日子會快活許多。」

我驚訝地瞪著森豪,這已經不是口無遮攔,是白目啊!

大叔卻認同道:「對啊,沒做錯什麼事何必整天大吼,傷身體又傷感情,不曉得究竟在懲罰誰。」

我們都點頭贊同。

大叔見我很在意那身草綠服,便莞爾道:「昨天不小心弄髒衣服,幸好蔡營長好心的借了一套。」

「您沒穿自己的來嗎?」我問。要是能看見大叔的衣服,就能斷定階級了。說實話,要是真的出現兩顆星星我肯定會感到亢奮。

「嗯──」

「外面的幹什麼,快進來抬餐桶。」伙委對我們喊道。

然後他看見大叔的側影,以及那支在靶場閃亮登場的遮陽傘,駭得閉上嘴,摸摸鼻子到旁邊。

「我打擾到你們了,下次再聊吧。」

大叔離去時,一路的人不分階級向他敬禮,他全都淡定的點頭示意。

下午,連長說明天有個臨時的閱兵典禮,會有個指揮部的大人物前來視察,因此要我們背熟精神宣示。

其實大家都了然於胸,大叔的身分終於要揭開了。指揮部來的不是中將就是少將,每個都能平地一聲雷,炸得全營酥酥麻麻。

連長要我們留在中山室練習精神宣示,然後帶著班長們到營部開會,頓時家裡沒大人,我們隨之哄鬧。

上次那位提供許多八卦的菸友又被眾人圍住,我跟森豪也前去湊熱鬧,他賣關子道:「你們知道三連有一個人的爺爺是黃埔軍校的嗎?」

「幹,講重點啦!」

「別急嘛,他昨天打電話回家的時候,跟他爺爺確認過,其實那個將軍是他爺爺的學弟,而且他爺爺還要將軍好好照顧他。」

「如果是我,照顧是不需要啦,我只希望將軍直接給我一張退伍令。」森豪賊笑道。

大伙已經把大叔稱呼為將軍,反正也八九不離十。

「不過明天典禮一結束,將軍就要走啦,日子又要難過了。」森豪無奈地搖頭,似乎希望大叔可以陪伴到結束。「大官一走,你各位自己搞清楚狀況。」

森豪模仿劉班的口吻,逗得大家開懷大笑。

笑著笑著,卻油然覺得悲哀。

直到就寢前,我們反覆練習精神宣示,以期熱烈迎接這位「素未謀面」的大官。八卦菸友說大叔不見了,連大門守衛都表示沒看到,這流言一傳開,又讓營區人心惶惶。

典禮之前,所有掛階的都枕戈待旦,迎接最後一仗,大家心知肚明,熬過這場戰役,天下依舊屬於地頭蛇。



早點名取消了,各連都待在中山室備戰,破損的草綠服全部更新,皮鞋擦到能夠鏡子照。出發前我們又練習一次精神宣示,不看小抄都能朗朗上口了。

指揮部的稍早已進入營區,據說足有三輛軍車,來了一票官。

劉班趁還有時間,再次檢查每個人的裝備,他的黑眼圈很重,過完今天,他就可以鬆口氣。

等待是最令人焦躁的事,連長像得了失憶症,一直重複交代事情,我望著外頭,有種一切將要結束的悵然感。

如場夢,將醒。

「時間差不多,全連注意,到連外集合。」

大家拿起小板凳,準備往外走,門卻從外面被拉開。

大叔穿著便服,手勾著遮陽傘闊步走進來。

連長猝不及防,忙喊道:「立正,敬禮──」

「長官好!」

一百多人默契十足大喊,形成響亮回音。

連長沒想到大叔竟然跑到我們這裡來,毫無頭緒地只能請大叔到台前訓話。

大叔淺淺一笑,說:「大家要好好聽話,長官們就不會亂發脾氣。」

連長大概以為有誰私下投訴,慌張地說:「請長官放心,本連絕無不容許無故遷怒之事件發生。」

「好,那就好。」

突然門再次打開,一連連長進來劈頭就問:「你們怎麼還不出發,大家都在集合了!」

我們連長一副「你不會看場合啊!」的表情,然後偷偷指向台上。

「你中風啊,快點,指揮官已經在等了,要是慢了就準備飛天。」

往台上看去,大叔居然消失無蹤。

連長訝異地左看右瞧,簡直邪門了。我驚慌地看了看周圍,明明出入口就在後面,大叔怎麼憑空不見?

連長沒時間管這些,正色後要劉班快帶我們前往司令台。

我走出門,卻沒進入百足之蟲的隊伍,反而逕自跑離,森豪跟另外兩個看見了,不由分說一起跟上。

跑了不遠,我瞥見大叔悠然走在樹蔭下。

正想過去叫住他,一道怒吼鎮住我的步伐:「哪一連的,不知道現在要幹嘛是不是?嫌假太多啊!」

殺面盛氣凌人的從我後方走來。

這時我聽見森豪鼓起丹田,用響徹雲霄的音量大喊:「林良嘉,他媽的官很大,還動,動什麼東西,你做幾年了,立正也不會?」

殺面受了幾天精神教育,身體立刻起了反應,頭也不敢回,像根木條直插於地。

我抓準時機拐進彎路,不管森豪他們怎麼搞殺面。

一路跑到牆邊,總算看見大叔。

「長官──」

我想問他到底是誰,但他用食指輕輕碰著唇間,深刻的皺紋擠出最溫和的笑靨。那是不可言傳的交流。

大叔將遮陽傘扔到牆外,接著身手矯健的攀過流刺網,俐落的不像上了年紀。

我呆住,方才發生的事情讓我一陣昏濛,我小心翼翼壓住牆緣撐起身子,但往牆外一看,只見烈日迤邐遠方青山,而大叔早就消失無蹤。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偶然路過的老頑童、還是因夏日過熱產生的集體幻影,或是些什麼?

回到牆內,我挺直身子,手貼緊褲縫,激動地大喊:「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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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像吃了瀉藥又快又急,在隔音極差的陳舊公寓砰砰敲了一整夜,清晨六點暴雨聲蓋過鬧鈴,但女人早就起來,被雜煩的交響曲鬧得幾乎沒闔眼,似乎只是為按掉鬧鐘才躺在床上。 起床後疲憊從背部擴散,並附贈痠痛感,可能是上禮拜的夜班與寢室彈簧鬆弛的床聯合造成。牆面朽掉的木頭傳來陣陣霉味,扒開已經七零八落的貼皮
海面蔚藍平靜,鹹味被風吹上甲板,黏在慵懶的水手身上。船隻像是凝滯的雨雲令人發悶,時間似乎自看不見地平線後便靜止不動。 航行近半個月,這艘從秦皇島開航的船目的地是南太平洋一座沒有被定位在衛星地圖的島嶼。知道這座島的人稱呼它為長鼻島,相傳在大航海時代是海賊在南方的停泊處,二戰時日本人占據此地,將從各地
第一話 黟山花妖 春日暖醒翠綠山頭,紅花褐枝伸展懶腰,形成一幅亮麗景像,放眼過去百態欣欣向榮。花妖懶懶地從榻上起來,彎著身子彷彿半個意識還賴在睡鄉,她深居在綻發琉璃霞光的洞府,千年來看這些美麗的流光夢沉夢盡。巨大雪松牢牢穩固洞府,花妖則將其中一段平穩的樹枝鋪上軟被,成了她打盹的好地方。 從洞
馬辰被軍醫拚命救回來後,總是習慣望著北方草原發楞。他時常做著關於草原的夢,而且一年比一年深。馬辰回到趙國並未再娶,而是收養了一個邊境孤兒。 周赧王五十八年,趙魏楚三國破秦,解邯鄲之圍。 周赧王五十九年,周赧王駕崩,秦王稷遷九鼎,周亡。 秦王政十八年,趙王遷殺李牧,同年王翦破邯鄲,趙
出乎匈奴人意料的,在馬辰領導下,他們順利完成與邊民的交易,度過沒有腥血的寒冬。 彈指冬去春來,阿娜也懷上娃娃,斯琴跟徑路已把阿娜肚裡的孩子當成孫兒。秋天時阿娜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當時秋草繁盛,馬辰便替兒子取名為戫。 馬辰深受千長讚賞,並與周圍部族建好關係,這些匈奴人相信馬辰能帶領他們過尚
分別的時刻到了,地上還留昨夜殘霰。徑路說話算話,給足馬辰十五天份的水與乾糧,還有地圖,以及一件厚皮襖。服匿也來送行,他踅眉的樣子像是來尋仇,當他拔刀出來,馬辰以為還得先苦戰一番。 「馬大哥,你是勇士。」服匿說起臨別贈語相當不自在,他彷彿背了一夜說稿,「不管你是不是趙人,我服匿最敬佩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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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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