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焚稿》

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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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像吃了瀉藥又快又急,在隔音極差的陳舊公寓砰砰敲了一整夜,清晨六點暴雨聲蓋過鬧鈴,但女人早就起來,被雜煩的交響曲鬧得幾乎沒闔眼,似乎只是為按掉鬧鐘才躺在床上。

起床後疲憊從背部擴散,並附贈痠痛感,可能是上禮拜的夜班與寢室彈簧鬆弛的床聯合造成。牆面朽掉的木頭傳來陣陣霉味,扒開已經七零八落的貼皮可能會找到幾株小香菇。

種香菇似乎也挺不錯賺。女人打開冰箱不禁想,這該比工廠輪班賺得多吧。但她聽說菇寮環境潮濕,工時又更長,她自忖撐不住。

甫過三十歲,膠原蛋白火箭似流失,無情的在容顏留下刻痕。她不施胭脂好多年,總素著一張臉,體質虛弱使她每天看起來病懨懨。但即使早上血壓低,她仍要替兒子準備早餐。

滂沱雨勢讓她不想走去巷口,她從嘎嘎作響的老舊冰箱拿出前幾日買的冷凍饅頭,只消煎顆荷包蛋,早餐就算打發了。

她抱怨昨晚下班太疲累,匆匆洗澡就睡去,忘記關廚房的窗,搞得流理臺前積了水窪。趁蒸饅頭的空檔,她趕緊處理地板,然後將荷包蛋放到餐桌。家裡很小,雖免強劃出空間給兒子當睡房,但他只能在餐桌上寫作業。

她注意到餐桌上的綠色稿紙,國文老師打上大大的七十分,評語是「文筆流暢,情感稍顯呆板」。題目是:父親想望。難怪平常拿高分的兒子突然水準遽降。對於撒手不管的父親根本沒什麼好想望,連天倫的期盼都掰不出來。

兒子的作文紙底下壓著一張泛黃的稿紙,她一眼認出那是十多年前的舊文,斗大的滿分如滿月照耀黑暗的街道,那兩個紅圈圈像是時空隧道,放映她在全班同學前接受表揚,老師激賞的言語猶如在耳。

這是從哪兒翻出來的?她懷念地撫著娟秀的字體,似乎也摸到爛漫的青春。兒子的寫作天分大概得自遺傳,她如此驕傲的想。

當時究竟寫了什麼,當我感受世界的美好?

「媽,早。」

糟了,已經這個時間。她趕緊拿出饅頭,把荷包蛋夾進去,兒子的不疾不徐正好跟她成反比。領班說今天會提早下班,因此全體人員得提前到公司,這算起來一點便宜也沒佔到。

連忙留下晚餐前,她便匆匆套著雨衣騎上機車往工業區去,雨水大發脾氣把整條路打得乒乒乓乓,她也沒有幸免於難。但她想的是剛才出門忘了帶走作文,原想趁休息時間回憶文字,可是現在回去拿肯定遲到。

領班是個將近更年期的歐巴桑,她不想好好的心情又被領班打壞。

結果她比預定的早來,停車時正好遇到領班,兩人簡短寒暄幾句,雨聲又帶來吵雜的沉默。打完卡她走進休息室,昏沉沉地拿起報紙,隨手翻到副刊。

她已經許久沒注意副刊,版面跟以前相較縮水不少,不過熟面孔倒是沒變,這讓她備感欣慰。很久以前她的作品也曾在各個報紙副刊大放異彩,那時期的剪報可是集滿厚厚一冊,但離開老家後顛沛流離,那箱珍貴的回憶早不曉得塞在哪個角落。

也許該回去問問就讀國中的兒子是從哪裡翻出她以前的文章。她盯著副刊文章發楞,沉浸在美麗的文辭,就像十多年前她還是個荳蔻少女,每天徜徉文字之海。

在家鄉就讀第一女中時,她的文筆讓她成為學校風雲人物,除替校刊撰稿,附近學校的人也爭相請她幫忙。他們異口同聲說她的文字太美了,浪漫的意象彷彿生活在一個潔白無瑕的世界裡。

那樣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她還是咬著筆擠出年少的愁苦,哀悼時間與容顏的流逝。結果現在對著鏡子不敢直視明顯的抬頭紋,真實的歲月遠比文字犀利。

還記得第一次向報社投稿,她收到主編的熱情回信,並不吝嗇的大讚她是難得一見的才女。後來報章雜誌的編輯時常向她邀稿,也有主編直接來家中造訪的事情;但她多半婉拒,她只有情緒撥動,撩起靈感才肯動筆,一旦下筆便一氣呵成。什麼「揚葩振藻」、「才氣縱橫」、「奇文瑰句」的讚譽之詞她都聽過,國文老師篤定地說她一定會成為揚名華人世界的女文豪。

現在想想,十多年前的美譽顯得諷刺,她好多年沒碰過稿紙,寫文章像是喝下孟婆湯以前的事。

她瞥見副刊下方的文學獎徵稿,她可是八零年代的常勝軍,不只為校爭光,家人也與有榮焉。被親朋好友眾星拱月的景象忽然湧上心頭,但那時的她只是想寫作,抒發年輕催生的孤獨和憂鬱,為什麼明明一切順遂卻心感苦愁?她不懂,於是她洋洋灑灑的寫,將情感化作璀璨的哀愁。

但到了某個年紀,她習慣以嘴碎唸,這樣更簡單明瞭,她可沒有坐在書桌前鋪陳的時間。

她突然忖,如果再參加比賽會不會得獎,獎金有二十萬呢。這筆錢能拿來繳房租水電、伙食、兒子的學費,還有洗衣機壞好幾個月尚未修理,機車的引擎也拖宕好一陣了。林林總總的開銷接力而過,一下子就把首獎金額消耗殆盡。

能得獎吧。她有十多個文學獎的獎狀與獎盃,只是那些赫赫戰功早跟剪報簿一起走丟。她低頭看著發冷的手,思索多久沒握筆寫稿。

「今天可以加班吧?產量有點趕不及,大家都會留下,便當就一樣吃那間喔?」領班自問自答,直接把她寫進加班排程裡。

「嗯。」

領班跟上面的幹部關係匪淺,如果拒絕的話,就等於可以找新工作。信用卡帳單正躺在家裡,她可不能冒著風險。

「時間到了,快點去上班!」領班催促道。

她收好報紙,戴上口罩,進入漫無止盡的生產線。



雨沒有停的跡象。

她事先跟兒子說晚上要加班,回去也快八點半。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逃走後,她曾帶剛出生的孩子回娘家,但她實在覺得對不起父母,等孩子會說話時又往北邊跑。她兒子國小一年級就獨自上下課,只要留錢他就會自己處理三餐。

兒子已經替她買好晚餐,她吃完後洗澡,疲倦地窩在沙發裡。那張沙發的右腳斷了,坐起來有些傾斜,中央破一個洞,髒掉的泡棉肚破腸流般露在外頭。她怠速的頭腦回想副刊上的文章,寫的是雨季的美,但她對綿綿不絕雨只有滿腹牢騷,騎車時視線不清楚,還差點因為堵車而來不及打卡。

雨滴並沒有洗滌靈魂,只是讓人口眾多的城市更加憂鬱。她看著氣象預報,天候卻沒好轉的徵兆,滯留雲會持續到月底。那篇文章寫了什麼來著,「雨是自然的饗宴」,她搖搖頭,雨只有帶來困擾。說到困擾,她想起還沒曬衣服,但陽台上的衣服還沒乾。

她抬頭瞥了眼時鐘,轉到最近很愛的古裝劇,沙發配電視是一天勞動後最愜意的休閒。濕氣使她過敏更嚴重,鼻水跟皮膚癢已是基本款,看醫生也無濟於事,除非能搬到可以隔絕潮濕的公寓。

麻煩的是好不容易適應夜班,接著又輪日班,作息差異使她睡眠品質更不好,由於臉色蒼白,黑眼圈便顯得濃厚。因為過於淺眠,她去求診幾次,醫生說她想太多,導致大腦無法充分放鬆。

於是兒子升上五年時她開始睡前抄佛經,希冀得到心裡平穩,不過依然一有風吹草動就醒來。但抄佛經儼然成為安定心神的好法子,特別是帳單積在一起時。

看完一幫女人在後宮明爭暗鬥,她去房裡拿抄寫佛經的筆記本,卻忘了擱哪去了。往堆滿箱子的角落找了一陣子,意外翻出一本舊筆記,年份寫著民國七十五年,是她剛就讀高一的時候。

早上見到當時的作文卷她已經喜出望外,她以為那些舊筆記本早扔進垃圾場。第一頁題目是雨,大概是在雨中踏著輕快的步伐,歌詠雨的純淨,然後用屈原撰《天問》的口吻詢問雨的去蹤。

她啞然失笑,這跟她現今的心境截然不同。她現在只想問雨何時停,還有薪水何時調升。

望著從前的筆記搖頭,房間的燈突然全亮,兒子問:「看書怎麼不開燈。」

她把筆記放回原位,「我只是在找寫佛經的本子。」

「妳昨天放在我床上啊。」

這時她才想起來,昨天寫完一段落,她告訴兒子要早點上班的事。

「明天要繳營養午餐的錢,老師說是最後期限。」

「天啊,我差點忘了。」她立刻打開衣櫃,抽了藏在衣服底下的錢。「還有什麼費用沒繳嗎?」

「暫時沒有。」兒子道了聲晚安便走回房裡。

她才注意此時有多晚,但她還是抄了一小段佛經,照例請求佛祖給她一夜好眠。



應該還有別的文章吧。她一邊抱著一疊紙,一邊盼望。

她跟佛祖的默契顯然不夠,輾轉難眠一個鐘頭,她終於放棄那張不舒適床,將注意力移到大箱子裡。

從娘家出來時她也帶走一部份舊物,只不過一直塵封在箱子,她覺得一定是文字在呼喚,它們不見天日太久,也想出來透透氣。她驚呼原來全放在這兒,接著她興致高昂地檢閱起往昔文章。

甫上高中,她已在高手如雲的學校嶄露頭角。當時風靡瓊瑤愛情戲跟言情小說,愛看書又正值情竇初開的她自然沒比別人少讀,甚至趁家人不注意,熄燈後在棉被裡挑燈夜讀。

幸而她成績優異,讀這些課外讀物並不影響課業。她的文風漸漸羅曼蒂克,字裡行間流露對優秀男人的綺想,那段時日她酷愛用新詩表達青澀的情感。公車上、放學後她會稍稍注意男校學生,也發現他們都注視著她。這是理所當然了,她可是詠絮才女,附近幾所明星高中沒幾個不認識她。

確實有人悄悄傳情書給她,每當那些男生低著頭遞情書過來,大家便群起起鬨。她也曾回過幾封,但純純的戀愛總未開花結果,當時的情書亦跟歲月一同掩埋。

她揀起橙色外皮的筆記,封面有小楷書成「如夢令」三字,一見這標題她回憶乍現,皆是清寂深夜有感而發,十五、六歲小姑娘的兒女情長。

揭開羞答答的情懷,她凝視在某一行上被兒子稱作混蛋的姓名。那個把她人生徹底扭轉的男人的名字,曾是這本筆記的要角。只是那傢伙遠沒有筆記上描述的溫文儒雅,他是惡名昭彰的混混,被學校唾棄的太保。

高材生與混混的情緣,彷彿某本言情小說一貫的發展模式:必有的惡人騷擾,英雄救美──不對,他們的發展很更平常,更無聊一些;他覺得她是書呆子很有趣,她覺得他不學無術很新奇。

天南地北的兩人莫名摩擦出情愫,她甚至每天都期待他來公車站說些渾話,為一成不變的生活添增樂趣。她曾幻想過自己的初吻要像電視劇那樣美好,天雷勾動地火,但那是某個夏日下午,他跟她翹課出遊,在某個狹巷中蜻蜓點水結束。來的突然,但不特別。

她覺得在冰店吃冰都比那一吻有強烈多了。其實她還心裡很開心,惦著那吻的感覺久久不忘。可是副作用很快接踵而至,她裝病逃課東窗事發,他家早不聞不問當然無所謂,但她可是書香門第。

這個書香門第不只是個形容詞,她的曾祖乃前朝舉人,祖父是家鄉第一個博士。家學淵源,自然不容玷汙。

更慘的是跟那傢伙在一起,家族、學校,更甚同學朋友無一贊成,他們不懂為什麼這麼多條件優秀的人可以選,她偏選上一個沒前途的男人。

熾熱的愛戀在她生命激起漣漪,捲翻平靜的池子。

到現在她也不懂為何愛他愛得這麼深,是不是因為家門嚴謹,從小順遂,才使她投入激情的擁抱。她記得在某本文學雜誌看過,熱愛文學的人情感澎拜,也許是這層因素她才會選擇與眾不同的路途。

第一次跟家人賭氣、吵架,第一次離家出走。將身體完全交給他的夜晚,竟沒想到外表浪蕩的他還是處男。這讓她相信他會為這段感情有所改變。那個時刻無庸置疑,他是愛她的,可是大難臨頭時所有美夢都幻滅了。

不只是因為她在聯考前懷孕,還有他因殺人、槍砲變成通緝犯,逃得無影無蹤。挺著大肚子的她徹底明白這不是用愛改變世界的愛情故事,這不過是一樁真實的社會案件。

隨著夢影泡沫化,她的青春很快走到終點。之後那傢伙透過朋友捎來信息,讓她趁家人不在時收拾家當連夜往北部潛逃,她希望孩子有父有母,而非成為濫情的犧牲品。

可那傢伙是通緝犯,無法找正常工作,以前稱兄道弟的各個推閃躲避,雖然有她從家裡偷來的錢,以及以前積攢的稿費獎金,但替那傢伙還錢,以及支付新生活的開支,兩人只能吃緊度日。連公證都沒辦,那傢伙在孩子出世半個月,為躲警察再次拋棄她。

她為了兒子,忍受閒言閒語回娘家,幾年後還是去了陌生的城市,在這裡她才能重新開始。她已不是人人稱捧的才女,沒錢沒專業,到社會打轉那一手好文筆一點用處也沒有──特別是她的稿子頻頻被退以後。

翌日上班她不小心恍神,這也難怪,她睡不到四個小時就來上班了。倒楣的是這事情發生在領班叫她的時候,她遭狠狠數落一頓,被說不想做就不要來之類的話。

休息時,同事紛紛要她別多想,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事實上她不停回想泛黃紙頁上雋永的文句,遷離家鄉後她的文字逐漸失色,噴湧靈思的清泉被過多雜念堰塞,再也生不出斑斕錦章。

試試看吧,從前可以,現在努力一下應該沒問題。她心裡篤定要參加這次的徵文比賽,反正不中也無損失。

回了家,對著一刀稿紙一籌莫展,停筆十年,一時實在無法從乾涸的腦袋瓜擠出半個字。更傷腦筋的是不限題目,這些年已慣於照工作排程行進,驀然要自己決定倒有些難辦。

她寫了好多題目,但都一一刪除,這是要比賽,必須針對較容易得獎、受評審青睞的方向走。只要拿了首獎,就不必擔心兒子的學費。

以前怎麼寫的?她皺眉,卻想不起任何有關為寫文章絞盡腦汁的回憶。這恐怕是三十一年來頭一回。

枯坐到睡意濃濃,仍兑不出個字眼,她輕輕拍臉,將稿紙推到一邊,換成厚重佛經。抄經時腦海彷彿縈繞經文,木魚叩叩叩響,弭掉惱人的憂愁。連續幾日零進度,她趁假日兒子跟同學出去,關在家門整頓思緒。

枉費她起了大早,悠閒的周末就耗在窮思苦吟,稿紙還是沒動靜。

兒子回家了,卻擺著一張臭臉,把手機遞給她看:「混蛋傳來的。」

「什麼?」她驚呼。那傢伙竟然敢大辣辣提出見面。

但不論兒子再怎麼討厭那個「混蛋」,跟那傢伙終究骨肉相連,心軟下又讓那傢伙進家門。那傢伙一來就掏出一把制式短槍、十公克海洛因,一百萬成捆鈔票。她簡直嚇壞,那傢伙居然攜著這些危險物品大搖大擺躲在車站一個禮拜。

僅僅兩天,那傢伙接了通電話便留下十萬匆忙離去。她煩惱地看著那疊來路不明的錢。

「收下吧,畢竟是錢。」

也對。她同意兒子的說法。

溘然她靈光一閃,某個想法從腦海邊緣悄悄登陸,她可以寫自己多舛的人生啊!她特意請一天特休,連三天努力趕稿,小心翼翼撰滿四千字。她認為這篇文章肯定能得到垂青,裡面字字寫來皆是血,最不濟也該拿評審獎。

那陣子抄佛經不忘唱念佛號,希冀榜上有名。

到公佈日期,初選名單覽了無數次,她就是沒見到自己的名字。她難掩失望,懷疑稿子有沒有順利送至評審手上。她現在除了佛經,甚少閱讀書籍,似乎只差一個契機,就可以遁入空門。

她猛然想起黛玉焚稿的事,藉由燒掉詩稿表示告別曩昔時光。林黛玉因為絕望而焚稿,那麼她就是想由此跟從前的日子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從箱子裡找出昔日文稿,她一一讀完,右手緊捏著打火機。

美好春日終將逝去,綺麗年華沒有永垂不朽。她如此評價自己的人生。並想若那傢伙沒出現,此刻她是否仍愉悅地寫作。

突然稿子掉到桌上,她伸手去撿,順道拿起電費繳費單,她才想起房租拖三天了,再不補上房東又要來敲門。電費單下夾著兒子的畢業旅行同意書,對了,還要繳兒子的旅行費,雖然兒子說不去也沒關係,但她認為機會難得。

看著一張張討錢的單子,她忍不住莞爾,何必焚稿呢?她早已脫離從前的軌道,在一條陌生道路上奔馳。難道焚完要學黛玉嚥下最後一口氣?又不是十六歲的姑娘,她還有親愛的兒子要養呢!她只是平凡不過的女人,是個刻苦難勞、辛勤育兒的優秀母親。

淅瀝瀝的雨總算肯放緩腳步,但悶重的濕氣令人不舒服。轉眼到晚餐時間,她喚兒子一起上館子。

「今天什麼日子?」

「不想煮飯的日子啊。」她笑道。

兒子問她要不要再嘗試寫,她說:「抄佛經吧,我想讓心裡感到平靜。」

她仰望盤桓不去的陰雲,嘀咕不曉得明天會不會下雨,她不喜歡穿雨衣去上班。她催促兒子加緊腳步,吃完飯她還得繼續抄佛經。

希望今天能好睡點,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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