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慕瑾(記者、書店店員,閒時寫字讀書。)
萬物有序,這個序該如何運行下去,從古至今都是順應自然法則,以維繫生靈間的平衡;但當平𧗾被強行打破,我們又該信奉哪套法則?由已故藏族導演萬瑪才旦所執導編劇的《雪豹》把命題搬上大銀幕,讓觀眾置身於遠離煩囂的雪地中,藉一段現實與超現實交錯的故事,從純樸的藏族牧民、與雪豹相互關顧的喇嘛、還有掌握懲處的漢人等角度,看人與自然的關係,到底是誰越過了誰的邊界。
//人與自然的關係//
作為萬瑪才旦的遺作,故事講述了某年冬天,一隻雪豹闖進了牧民的羊圈中,咬死九隻小羯羊,牧民三父子對於如何處置雪豹僵持不下,由於雪豹是瀕危動物,事件引來傳媒前往採訪,更引發後續爭執不斷,動物與人之間的紛爭可以靠法規去協調嗎?
雪豹作為肉食動物,按天性以中大型的草食動物為捕食對象,居住在荒野的雪豹,為了活下去選擇捕食小羯羊,這不過是動物間的相互關係,天生作為金字塔頂端的捕獵者,只有生存的直覺,牠的思維並不會隨人類社會發展而進步。另一邊廂,牧民金巴一家藉圈養羯羊,以賺錢養家餬口,亦是一種相互關係;金巴雖然堅決不肯「放豹」、甚至揚言要打死雪豹,但他也明瞭他們與雪豹間的關係:
「雪豹和人有時候和平相處,有時候有磨擦,相互依存到了現在…」
從金巴父親的堅決不肯傷害雪豹的舉動出發,也可窺探到藏人對雪豹是心存敬畏,萬物皆有靈性,眾生平等,這個「生」不只包括人類,而是不帶歧視的涵蓋所有遵從自然法則生存的生物。
導演巧妙地敍述動物靈性的流露,先由小雪豹從遠處呼喚受困的母親,再藉超現實片段把動物與人的處境對調,講述雪豹喇嘛與受困雪豹間的相遇關顧,雙方釋出善意,緩慢地靠近對方,最後沒有眾人意料之中的傷害。我們是否有著較高姿態可以決定其他物種的生死去向?你又有曾想過動物和我們都一樣,也擁有活下去的權利。
//越過邊界:語言造成的衝突//
全片片長109分鐘,藏語和普通話兩者的頻繁切換也教我頭痛,陌生的語言,甚是陌生的國度,但西藏的秘景,放眼白茫茫的雪地牽動我默默觀看至結尾,這個我暫時無法踏進的國土,我早就對她好奇,只能從書籍相集電影中,一睹她逝去的光景。
從開首扎登一行四人在車上的談話,再到後段金巴與前來解決糾紛的漢人警察發生衝突,藏語和普通話的對話根本無法溝通,在金巴重重複複地喊著自己的經歷和意見:
「這個畜牲昨晚跳進我家羊圈,咬死我九隻小牛犢一樣的羯羊!」
「九隻羯羊最少也一萬塊錢!」
但眼見對方絲毫沒有聆聽的意欲,金巴的情緒越發激動,本已損失生財工具,現在政府部門又搬出息事寧人的態度,說「雪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你必須放了牠!賠償的事之後再說。」
兩方執著的爭拗點本已不一致,金巴希望政府可以賠償損失,給予一個實際承諾;政府部門人員只想盡早解決事件,搬出不同的官腔希望含糊過去,好讓剩餘流程轉交其他部門處理。但衝突開初因語言障礙而造成的傳遞錯誤,過程間警察只是不耐煩的、朝著同為藏人的動物管理員多杰揮手,示意要求他翻譯,亦沒有溝通的意欲。最後眼見事態僵持不下,警察更使用武力和法規,要求牧民一家「放豹」,整個過程流露出由上而下俯視的權力關係,雙方不平等的地位顯然可見。
//無法協調的入侵//
導演亦早在電影佈下種種不協調,從片頭久巴唱著藏族酒吧的流行曲,主任在藏語和普通話間流利切換,以便與漢人下屬王旭交流;到電影中所出現的食物,漢人王旭吃著帶來的自熱火鍋、金巴與妻子坐在一旁吃饃饃喝酥油茶,兩族口味各異,再到雙方對待雪豹的方式,每幀細節均顯示出兩族的差異是無法相融協調。
回歸到電影命題本身,天生天養的雪豹越過了牧民的羊圈,咬死(捕獵)其生財生具(食物)。在順應自然法則下,牧民可反過來捕捉雪豹,或者選擇不了了之。但在真實環境下,雪豹因數量稀少而被人類冠上「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如賦予免死金牌般的保護罩,不能被捉、被困。種種規條都是由人類定下,美其名保護實際是囚禁,違反「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大自然法則,而對方與自身文化有衝突的,一概不作溝通,以規條強迫其歸化,對於雪豹,對於居住在這片雪地上的人,「到底是誰越過了誰的邊界」
#歡迎留言或和我聯繫委託。(IG:@readmud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