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2019
標題的奇怪,源於這是一個《狂亂文字》的挑戰,標題每個字是不同人提供的,可隨意排列和更換同音字。
※本文可能有令人不適之描寫!驚悚、微血腥、反烏托邦。
在這個國家裡,每個人都有五次的機會。犯錯的機會。或是說,犯罪。
但這並不準確,有些罪刑深重,說不定一下就把那五次機會給耗掉了。
這個國家的處刑都是公開的,基本上一人一生會有五次機會,就是右手那五隻手指頭。
當你犯了第六次罪時,走向行刑台的你,就不再是往那小小的「斷指台」上放入自己早就空空如也的右手,而是向那磅礡大氣的「斷頭台」置入自己的脖頸了。
那斷指台就是斷頭台的縮小版,有五個刀門。
這個國家視右手為廢物,所有人都是左撇子,因為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的右手何時會缺了一指。能一直到老死而保全右手的人,被稱為聖人。
聖人是美其名的。也有人稱他們為孬種。
有些人們曾經以為只要龜縮在家裡頭、不與人接觸就不會犯罪,直到幾年前,國王下達了一道命令:
對國家沒有貢獻者,處以斷二指之刑。
烏龜們只能棄殼而亡,蝸牛們都成了蛞蝓,寄居蟹都慘死於陽光之下。
這個國家的人不再食用「有殼」生物,但是會抓捕,然後殘殺。因為牠們龜縮在「家」,卻沒有手指,那就只能進行最後一步了──殺死。
食用有殼生物已經變成人人唾棄之事,因為吃了會讓產生一種「什麼樣的人吃什麼東西」的錯覺,這會將人身安全推入險境!
所有人都在想著如何提升自己的價值。這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斷指會從小指開始,當然,也可以自己選擇。
這個國家的國王十指健全,甚至異常纖細美麗,與他臃腫肥胖的樣子渾然不同。
不過,國王的雙手似乎有些怪異。
剛才忘了說。這個國家所有的人民都是左撇子,國王也不例外。
國王用餐時,只會伸出左手,用他纖長白皙的手指捏著湯匙或叉子悠悠進食,一旁的隨侍會輔助他。右手則會放在桌子底下。
那左手僅僅拇指上戴著厚大的藍寶石戒指外,特別乾淨。可那藏著的右手卻是掛滿了裝飾物,一隻手指至少三枚戒指,甲面也是色彩繽紛,特別華貴。
在每個月的第一天,國王用完早餐後會去一個昏暗但乾淨,臭氣沖天卻有條不紊的地方。
屍牢。
其實就是地牢,只是不關押犯人,只掛著一具又一具的無頭屍。不只無頭,也沒有右手手指。
那些屍體會被以固定的姿勢固定在牆上,是跪著的,每具屍體都會被分隔開來。右手高高掛起,鐵環扣著腕部與頸子,左手則向前伸,在屍體前有一塊平台區別,就像櫃台。
每具屍體前的平台上都會放著一個玻璃碗,裡頭有疑似水的液體,透明無色,但有奇怪的異臭,而屍體的左手就會浸在裡頭。
國王會用左手拿著細細的長杖挑起屍體的手指仔細打量,右掌則軟軟地讓隨侍捧著,好似捧著無上的至寶。
這次的屍體只有四具。太少了。
而且都是男的。
這便是上個月被處以死刑的人了。
國王看了第一具,乾癟、暗沉,醜得叫人膽戰心驚。
國王眉頭一緊,直接挑起整個手掌用力一甩,那屍體的左手向後飛去,打在了自己的臉……沒有臉。恰好打在原本應該是臉的位置,也就是頸子的斷面之上。
那液體濺在了斷面上,冒出了細小的白煙,還有滋滋異聲。
國王露出嫌惡的表情,慢悠悠地向第二具屍體走去,隨侍卑躬屈膝,捧著國王的右手碎步跟上。
國王挑起第二具屍體的左手,他微微露出驚色。強壯、飽滿、厚大、線條分明、古銅色。相當漂亮!
但,這與他的審美並不符合。
國王這次沒有甩開手掌,而是輕輕地浸回了玻璃碗中。
「這個得好好保留。」
國王臉上已不見剛才的鄙夷與嫌惡,反倒有些肅然與莊重。
侍衛輕輕點頭,輕輕說一聲:「是的。」
國王慢悠悠走到第三具屍體前,再次挑起手掌細看,又叫他為之一亮。穠纖合度、線條誘人、骨節分明、光滑惹眼,唯一可惜的,就是這膚色有些「健康」過了頭。
他忍不住抬頭看那屍體的裸身,在鎖骨前有明顯的一道色差,鎖骨之下是未經烈陽洗禮的,是的,倘若這隻手也像那個顏色就太完美了,白皙清透,多美啊!
國王可惜地嘆了口氣,更加慎重地將手掌放了回去。他甩了甩長杖,張了口,想了想又闔上了。
先看完最後一具吧!
他與侍衛慢慢走了過去,後頭還有深不見底的「牢房」,可惜都是空的。
國王挑起那屍體的左手,眼前一亮,雙唇張成了一個圈,他瞠目結舌,這隻手太美了!
細緻、白皙、軟嫩、毫無多餘的贅肉!
……
可惜啊,又可惜了。
可惜太短小了。
國王抬頭一看屍體,果然是個小孩子,沒了頭顱幾乎與平台齊高,若非國王由上視下,大概只能看到那隻高高掛起的右手吧。
國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也在心中暗罵:是誰殺了這麼可愛的孩子?為什麼不等這孩子長大?
他惋惜地將手放回了玻璃碗中,隨後將長杖丟開,又走回第三具屍體前,冷冷說道:「第二個不要了,將第三個和最後一個保留起來,把第三個送去漂白了。」
侍衛低下頭,恭敬回道:「是的。」
國王又搖了搖頭嘆氣,目光意外掃到自己的「右手」,當然也看到侍衛的兩隻手了。他眼神一亮,將惋惜拋諸腦後,壓抑著心中那股興奮,咧開一邊嘴角:「你是新來的?」
侍衛將頭壓得更低,細細說道:「是的。」
國王也咧開了另一邊嘴角,他冷不防甩開自己的右手,上頭不合尺寸的裝飾物匡噹掉了滿地,他立刻用左手握住了侍衛的雙手,驚呼道:「就是這個!我要這雙手了!兩手都要!」
侍衛仍舊低著頭,說那一句:「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國王忽然大笑起來,就像意外得到了世間至寶,欣喜若狂。
那癲狂的笑聲在狹長的地牢中揚盪起劇烈的回音,好似山林間的槍響,天搖地動。
突然,侍衛右腳向後一踏,猛地抽回了自己的雙手,劈手奪過浸泡著第三具屍體左手的玻璃碗,國王怔了一怔,等他的視線堪堪清晰,馬上又不清晰了。
侍衛拿起玻璃碗徑直砸向國王的臉,順道大罵一聲:「去死!」
那透明異臭的液體悉數落在國王臉上,他下意識用左手去抹,發出沙啞尖銳的哀號。
接觸到那液體的,不只是國王的臉、五官、手,甚至是衣服,全部都被腐蝕,散出陣陣白煙。
侍衛拔開步伐,彎身撿起長杖,對著國王的腦袋就是一陣狂打。
「你嫌棄得要死的第一具屍體是我年邁的爺爺!第二具你改口說不要的屍體是我正值壯年的爸爸!第三具你想漂白的屍體是我的哥哥!第四具那年輕的屍體是我的弟弟!你這該死的變態!」
侍衛面露兇惡,齜牙咧嘴地大聲喝斥。
國王被打得摔倒在地,卻始終只用著左手遮擋,如何都沒抬起右手。
然而那裝飾物少去大半的右手,卻也不是右手。
那分明是隻左手。長在右臂上的左手。
國王除了哀嚎還是只能哀嚎,越來越沙啞、越來越空乏,那具有腐蝕性的液體也流入了他的喉嚨。熱辣無比,灼燒無度!
侍衛惡狠狠地使勁力氣揮舞長杖,雙目血絲泛漫,漲紅著滿臉,好似眼前那人是他仇人。
是啊,的確是他的仇人。殺光他全家,現在還要他雙手的仇人。
*
在這個國家裡,每個人基本上有五次的犯錯機會,第六次犯錯了,就是以命贖罪。
這個國家的人視右手為廢物。
因為國王在年少時失去了右手,從此對左手有莫名的偏執與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