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也是一種愛。19

2007末

之一 葉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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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07年的最後一天回台灣，為的是參加霈霈的婚禮，以及，見他們。

如果不是這兩件事前後到來的話，那麼，我會選擇回台灣嗎？我不知道。

我沒讓任何人接機，因為我有個地方得先去，攔了計程車我說了天母的地址，當窗外開始掠過街景時，我想起在美國的這兩年：多了個碩士學位，遊遍美國所有聽過以及沒聽過的地名，想到這點時，我覺得有點諷刺的是，在台灣我甚至只去過台中和台北，不，還有礁溪、當然還有礁溪。我是個不合格的台灣人，我苦笑。

低頭，我翻著包包拿出手機，和樂樂確認過大概抵達的時間之後，接著我再翻遍包包，為的是確認那三顆安眠藥確實沒有帶回來；兩年前離開時我不知道自己幹什麼特地把它們帶去，而兩年之後我終於將它們丟棄。

下車，首先我看到的是鐵門拉下一半的爵士樂店，我先是一楞，可能是提早打烊可能是已經休業我不曉得；彎腰我走進去，我看見店裡只點了盞燈，燈的旁邊是好久不見的樂樂，和陳讓。

陳讓。

「嘿！好久不見！」樂樂說，他們是同時發現我的，但開口的卻只有樂樂，「剛好趕上101的跨年煙火。要喝點什麼？」

「咖啡。」

花了點時間應屋裡的昏暗之後，這我才發現陳讓身上的白色T恤，T恤上只印著斗大的六個字：我失去了聲音。

「這？」

「我一直叫他別這麼搞怪，但他就是不聽。」

樂樂玩笑似的生氣著說，而陳讓則是無所謂的聳聳肩膀，他還是我記憶裡的模樣，只除了原本高壯的身形如今消瘦了許多。

在樂樂的堅持下我們先看完電視live的101跨年煙火秀，結束之後才迫不及待似的開始敘舊；很好啊去了美國，兩年整，結婚？但願有人想娶我，是不想嫁吧？沒差別，反正結果都一樣，別只聊我了，你們呢？

於是我才知道，每年的跨年夜他們提早打烊，就如同方才那樣手邊擱杯各自的酒、看著電視live的101跨年煙火秀，可以去現場，當然是可以去現場，可是早就過了那種年紀了，和小朋友一起擠跨年感傷哪。

「又多了個小朋友嘍，一歲半。」

樂樂又說。

從頭到尾都只有樂樂說，因為陳讓失去了他的聲音，那不是買來好玩的T恤，那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今年初的事，走遍醫院做遍檢查但就是沒個原因。」

「no reason。」

陳讓開口，艱難的發出這兩個字，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似的、才成說出的這句話。

那已經不是聲音了，而只是接近聲音的……的什麼。

「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之後，我想過學手語。」樂樂說，替陳讓說，「但我倒是學手語幹嘛？身邊沒個人懂手語，學來自言自語嗎？哈。」

語畢，陳讓捏了捏樂樂的手，他們倆一起笑了起來。

「嘿！傻女孩，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久別重逢的擁抱。」

把桌上的notebook轉向我，我看見word上陳讓敲出的這行字。

我覺得眼睛有點溼。

「給這老頭一點面子吧？」

樂樂說，於是我不再遲疑而走向前，擁抱，久別重逢的擁抱。

“很高興妳來，真的，我們一直很掛念妳“

陳讓繼續在鍵盤上敲著：

“我有時候還小心眼的想：妳是不是發達了所以把我們給忘了“

我搖頭，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妳還唱歌嗎？我記得妳的聲音好美“

想說些什麼時，樂樂打插，說：『你們先慢慢聊，我回家一趟看看兩個小傢伙有沒有把房子掀了。』

「我跟－－」

「你們一定有很多的話想說，嗯？」

「樂樂－－」

「期待吧！妳晚上得跟那兩個小傢伙睡，呵。」拍拍我的肩膀，樂樂意有所指的說，然後離開，大方的離開。

“她知道“

「什麼時候？」

“妳離開之後“

我想也是。

“不要再自責了好嗎“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想見妳想親口告訴妳的，就是這個“

“可是妳一直避著不見，非得我沒辦法親口說了才肯來“

然後我就笑了，總是把我惹得哭又笑，這陳讓。

“那時候我們都很混亂，生命一下子塞給我們太多了，一下子我不但是個丈夫而且還是個父親了，我很愛她們，我當然是愛她們的沒問題，可是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處理得來？適應的來？怕的不得了，然後妳出現，好像是個救贖似的，把我救出那個來得太快的現實世界“

他停下動作，遲疑了一會，接著他另起一行：

“我們是做了不對的事，這沒錯，否認不了，妳看過一部電影嗎？第三者？“

我搖頭。

“愛沒錯，錯的是人“

我想說些什麼，但他繼續敲著：

“我們做了錯誤的選擇，但卻得到正確的結果，不是嗎？我們從錯誤中看清自己，明白自己，後來我們學會把那看成是一段治療，愛的治療，治療愛“

「陳－－」

以手勢打斷我，他繼續：

“如果生命讓我重來一次的話，我想我還是會犯錯的，因為那時候我就是會這麼做，我害怕，我逃避；可是我真的很感謝當時遇到的是妳，而妳要知道這點，好嗎？“

我點頭。

“但以下告訴妳的這些請務必保密，和妳在一起時真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夜晚“

「我以為是那些下午。」

“原來妳也認為早上那次有點糗“

然後我們就笑了，笑以釋懷。

釋

懷

“妳是我這輩子最後後一個愛上的女人，妳呢“

「我？」

“妳最後一個愛上的男人？你們還在一起嗎？“

我搖頭。

“第一眼看到妳的時候就猜到了，妳臉上有最後一次我看見的表情“

「什麼表情？」

“想愛，卻不愛“

「不愛也是一種愛。」

 “那太苦了，不適合妳“

所以，我才會感慨，我們，只能不愛以愛。

“妳應該笑，妳應該愛，妳應該幸福，妳應該原諒自己，還有愛“

「愛？」

“妳還愛他嗎？“

困了我兩年的問題，而今我依舊回答不出。

“妳後來愛過別的男人嗎？“

我搖頭。

“那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我沈默。

“給愛情一次機會，因為愛情給過我們一次機會“

「我－－」

“我很高興我失的是聲音不是樂樂，我很高興一起犯錯的人是妳不是別人；而現在，我只剩下一個遺憾，就是妳的幸福，別讓我遺憾，好嗎？“

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