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和我的相遇十分突然。
或許只有日本人會在彈珠汽水泡沫破裂的聲音中感受到夏天的氣息,但在酷熱的夏日裡,渴望飲用汽水的感覺,台灣人也同樣會有。
那天,我的心情就如同彈珠汽水泡沫一般,劇烈地跳動著。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那天,我獨自一人拿著彈珠汽水在海邊漫步,看到一位老人迎著海風,凝望著大海。
我上前打招呼:「您好。」老人回應道:「您好。」
天空一片蔚藍,海面如同鏡子一般,延伸至無邊無際的地平線。老人並未專注於眼前的景色,而是低頭閱讀著手中的書本。
白髮蒼蒼,留著白色鬍鬚,他或許每天都在這裡閱讀。
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老人說:「我每天都在這裡閱讀。」
他還說:「年輕的時候多享受彈珠汽水的甜味吧。」
彈珠汽水的清涼與略帶濕氣的甜味仍留在我的喉嚨深處。
老人接著說:「等你老了,彈珠汽水的甜味和清涼感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享受了,在那之前好好享受現在吧。」
我問:「難道沒有適合老年人享用的飲料嗎?」
老人露出一抹微笑,從旁邊的包裡拿出一個水壺,倒了半杯棕色的液體遞給我。
那棕色的液體散發著一種燻香味,令我聯想到過去夏天的回憶,這種清涼感與彈珠汽水截然不同。
我問:「這是麥茶嗎?」
老人回答:「這是我用水壺煮的麥茶。」
我說:「那真不錯。」
老人說:「也許你不會特別喜歡,但這是青春結束的味道。總有一天你會愛上它。」
雖然我對這味道並無特別的喜愛,但對於所謂青春結束的味道,我心裡有了些許認同。
我問:「我真的會愛上它嗎?」
老人說:「命中注定在現在,便不能在將來;如不在將來,必定在現在;如不在現在,將來總要來。」
老人站起來,拍掉身上的沙子,遞給我一本有些泛黃的書。
我輕聲說:「原來如此。」看著老人略帶憂鬱的表情,我感受到一種與夏天炎熱不相符的濕度。
老人笑道:「不用擔心,我的太太還健在,她只是喜歡喝酒而已。」
老人把手輕輕放在他剛才交給我的書上說:「我終結了悲劇,接下來就看你如何幸福了。」隨後,他慢慢地走開了。
老人的腳印一個接一個地增加,但平靜的海浪很快將其抹去,不知不覺中老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老人剛才坐的地方也已被海水淹沒,似乎老人也被大海捲走了一般。
我手裡拿著書,默默地注視著腳浸在海水中的自己。
我穿著的黑色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但當夏日的藍天變成橙色時,我開始思考青春是否也會像這藍與橙交織的天空般緩緩結束,心中不禁有些寂寞。
正在這時,一位女子對我說話了。
她說:「我不喜歡莎士比亞。」
她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我一無所知。
確實,看起來她不會喜歡莎士比亞。
雖然母親告誡我不要以貌取人,但直覺告訴我她確實不喜歡。
她的膚色像麥茶一樣小麥色,抱著衝浪板,朝我說話。
她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喜歡莎士比亞?」
我笑了笑,說:「是啊。」
她爽朗地笑了起來,喉嚨深處的彈珠汽水甜味在她的笑聲中消失了。
她說:「我的角色就是遇見你,所以不喜歡莎士比亞也無所謂。讓我們一起退場吧。」
她從老人離去的方向伸出手,像夏日夕陽般溫暖。
我說:「你其實很喜歡莎士比亞的吧。」
笑著把老人給我的書遞給她,然後揮手告別,沿著老人消失的足跡返回。
從那天起的兩個月裡,每天從早到晚,甚至凌晨三點,都有人按我家的門鈴。我心跳如同彈珠汽水泡沫一般,劇烈地跳動著。或許我明白了夏天恐怖故事增多的原因。我穿著汗濕的T恤,無論喝多少水都無法解渴。然而,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那天我所見的海的顏色,我甚至希望下雨來打破這種悶熱。正因為這麼清爽的夏天,我才能忍受門鈴連續響了好幾天。我猶豫是否要報警,但我手機的方案是無法打電話的。即使想出去,也怕碰上那個按門鈴的人。家裡的食物快耗盡了,叫外賣也分不清是送餐員還是不明人士按的門鈴。況且,按門鈴的間隔越來越短。最終,我鼓起勇氣對門外的人說話。
「誰在那裡?」
「是我。我帶了酒來,我們一起喝吧。」
站在那裡的是那位小麥色皮膚的女子,手裡拿著酒。
我問:「你不是不喜歡莎士比亞嗎?」
她笑著說:「這跟莎士比亞無關,放心喝吧。」
無奈之下,我邀請她進屋,一起喝酒。
她成了我的太太。這就是我和妻子相遇的故事。
但這個故事,這一切都還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