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西王母取食的“青鳥”

近有所謂“公民團體”自發的“青鳥行動”，查其份子，多為上次立院選舉中未獲國會一席之地的小黨，如社會民主黨、台灣綠黨、小民參政歐巴桑聯盟、時代力量、台灣基進等。未能列席國會，民主社會允許其他方式表達政綱，包括街頭行動，理論上該是國會民主的延伸。若它倒過來譴責民選的國會“擴權”，危害民主，唯有街頭“更大的民主”能補救之，則耐人尋味。體制外搞“大民主”，歷史已曾在1960年代大陸的“文化大革命”中見證過。今日台灣的情形可翻譯為：無國會一席者試圖非憲地顛覆由民意百分之六十決定的國會組合。

“更大的民主”竟然是用來剋民意機構！這是什麼歪理？細析其話術，“反國會擴權”名為糾正憲法上的國會，實為針對國會內的在野黨，抵銷其對執政黨的制衡，可預期這絕非在野力量的加碼，反敗露執政黨與“更大的民主”間的主僕關係。無巧不成書，“青鳥”的故事就是僕從替主子取食，其主即古代神話中的西王母。

《山海經‧海內北經》云︰“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在昆侖虛北。”又《山海經‧西山經》︰“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鳥居之。”西晉的郭璞註：“三青鳥主為西王母取食者，別自棲息於此山也。”東晉陶淵明讀《山海經》的札記中有詩句，突出主子與僕從各有居處：“翩翩三青鳥，毛色奇可憐。朝為王母使，暮歸三危山。”

在中國古代神話中，青鳥又與“三足烏”等同。與戰國的《山海經》相表裡的漢代《括地圖》曰：“崑崙在若（弱）水中，非乘龍不能至。有三足神鳥，為西王母取食。”唐朝張守節《史記正義》引三國時代經學家張揖曰：“三足烏，青鳥也，主為西王母取食。”

《清史寶鑒》裡有李嵐寫的“丁寶楨智斬太監安德海”的插曲：“清同治八年（1869）七月初，安德海的二隻太平樓船沿京杭大運河順流南下，樓船上懸著兩面大旗，分別寫著‘奉旨欽差，採辦龍袍’八個大字。大旗上又有一面小旗，中繪一個太陽，內有一隻三足烏。安德海在船上掛出三足烏旗，無異於公然宣告：為慈禧太后辦差。…飛揚跋扈的安德海以欽差大臣身份出現，沿途一些趨炎附勢的地方官不但不敢告發，還爭先恐後地逢迎巴結，使得他更加忘乎所以、為所欲為、中飽私囊。”既然打著替西王母“取食”的旗號，地方官勢必受其暗示。太監小安子雖在慈禧太后身邊得寵，進入山東境內，卻被巡撫丁寶楨以太監不得出宮的祖制拘捕並就地正法。

西王母乃古代神話中掌不死之藥的大母神，居世界之中的崑崙山。因古有河水源自崑崙之說，求仙的漢武帝遂將其落實於今新疆於闐，為司馬遷所譏，謂該處並無神話書中所述之景象。至於“三危山”原本也是神話想像，但一旦被地理化，就被落實於中土“天下”某處。《呂氏春秋‧離俗覽》勾畫出秦始皇時代的天下：“北至大夏，南至北户，西至三危，東至扶木。”該時還未通西域，還未存在漢武帝發明的“崑崙”，天下以“三危”為西極。

“三危”卻非善處，乃四大麻煩製造者的流放所之一：《尚書‧舜典》曰：“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這裡並無基督教的善惡對立之義，乃是秩序克服混沌。

我在前文《國會的“亂戰”如何讀解?》中點出，在這次大選中，“民進黨的基本盤是40%左右，支持‘一國兩制論’者只有10%左右(甚至不包括全體藍營)，但60%的民意卻讓在野黨在國會中勝出執政黨，正是期待它們對過去的8年撥亂反正。”這個清算還來不及啟動，已被執政黨及其在國會外的別動隊用“反國會擴權”先發制人遏阻。

執政黨有動員聚焦的“民意”打敗主流民意的得意紀錄（或前科），萊豬的公投是也。綠營且自傲擊敗主流民意爲其“政績”之一。藍營無法複製之，藍營的反萊豬的反應是臨時動員的，且無以為繼。沒有“三足烏”卵翼，竟有藍營人士思組“藍鳥行動”抗衡，若如此，勢必只能和“青鳥”比較負值：“青”在為其主子取食上遠“勝於藍”。

或謂“當家的不鬧事”、執政黨將自己打扮成反對黨不像話。情形似乎非全然如此：民進黨與青鳥們在組織上不複疊，正如西王母與她的青鳥們各居不同的山頭。其實根本無需王義川對群眾搞“手機監控”，猜都猜得出來，他們不是柯文哲的“小草”，更不必是已到中年的“太陽花”一代，而是上承凡是非綠勢力在國會內佔優勢就去砸國會的傳承，這夥人除了台北市議會一席外沒有任何民意代表或民選官員，因此是在野中的在野，他們代表的“民意”卻非大眾欲清算執政黨過去8年稗政的意願。這股主流民意在某意義上已使執政黨在國會內“在野化”。把圖像放得更大一點，即使如獨立運動時代巴塞隆納境內孚眾望的執政團，面對境外更強大的國家統一力量，必然成爲“永恆的反對黨”。

魁北克人黨於1976-1985年當選，於1980年舉行獨立公投，雖功敗垂成，卻開了一個頭，成為動員的策略。最令人難忘的是在黨魁勒維克上台之初，即要求他的內閣少談政治、先做到清廉勤政。一個還未建國就先爛掉的黨大家對它能有什麼期待？如連止損都不懂，還繼續使詭用詐下去，將實現敵人的“王城必自內部破”的願望而已。

鬧顏色革命的各色鳥上跳下竄，乃希區考克驚悚片《鳥》中的鳥災光景。《山海經·大荒西經》：“有玄丹之山 。有五色之鳥，人面有髮。爰有青鴍、黃鷔、青鳥、黃鳥，其所集者其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