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最近進行浴室修繕工事,前陣子跟媽媽一起和朋友設計師討論許久,終於決定好格局與樣式,媽媽又想都要施工,乾脆將客廳與書房也稍稍再翻新,就這樣連續好幾天都在打包收拾。原以為要到樓下和表姐雨兒一起住一陣,才知道媽媽在半年前於離家大約兩站公車站牌處,又買了一間新房。然後,又知道,是我的名下。
媽媽說,她一天一天的老,早在我一天一天長大的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我終究會有自己的家庭,她一直都知道。媽媽說,孩子再怎麼跟媽媽好,也不能一輩子跟著媽媽生活,只是她自私,不想我離她太遠,所以就在離家不遠處給我買了房子。我真有父母福,是吧,我想是的。
希望是一起住在有庭院的房子裡。
是我二〇一三年時寫的字,就在今天收執書本時,從藏書《城南舊事》裡掉出,若非重新讀見,我幾乎要忘了當時寫作心情。坐在地上把最後一篇〈爸爸的花兒落了〉重讀了一遍,讀到英子回憶剛上小學時,某日因遲到而鬧脾氣,被爸爸管教後,像一隻狼狽的小狗去到學校,但後來爸爸卻追到學校去送衣服和銅板。
作者寫文中的英子後來已想不起整起事件的收結,只記得從那之後到畢業前的每一天,她都是最早到校的學生之一。又讀到英子想起爸爸是多麼的喜歡花,憶及爸爸照料花事過往到日常與兒女相處的細小,卻又自忖「我為什麼總想到這些呢?」
「我為什麼總想到這些呢?」
想起父親離開,母親困於憂病前後種種,雖然已時隔多年,總還是勾起我的傷心。鳥自愛巢人愛家,我一直就是個戀家的人啊,那個爸爸還安在的家,四十一巷的小路總是飄著月橘的淡香,兩層樓的日式洋房,庭園靜謐,歲月安詳。真的,為什麼呢,我為什麼也總想到這些呢。
我靜靜的讀,默默的想。
直到最末,我恍如跟著英子一同走過院子,看著垂落的夾竹桃,我也唸:「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轉神間看見黃昏的夕陽從窗外的青楓穿來,照在窗玻璃上,媽媽坐在大書桌旁,暮光覆蓋了她的髮,媽媽整個人金燦燦的,我彷彿看到站在爸爸身旁,那個年輕時的她。不知為何,媽媽明明笑得那麼美,我的畫面卻都是眼涙。
我實在很怕分別。
二〇二四.〇六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