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抿唇垂眸,幸虧她濃睫纖長,垂下時兩片陰影如扇,正好掩去了她眼中的若有所思。
貴妃氣血虛虧得厲害,不僅如此,修為都給打散了不少。
貴妃的脈象鼓動外浮、脈位極淺,結合她目中血絲清晰,雙瞳渙散震動,那半截露出的手臂也腫脹得厲害,幾塊瘀斑在上頭交疊浮現,這明顯是中毒之象,壓根兒就不是病。
眼下毒性正在蔓延,仔細算來,這毒差不多也才中了半個時辰。
姜離察覺指下肌膚的溫度逐漸轉涼,猛地扣住那纖纖細腕,輕飄飄地問道:「娘娘體溫驟降,可是畏寒嗎?」
「本宮……咳!咳咳!」歆貴妃本要答話,一陣劇烈的咳嗽卻嗆得她又掉了淚珠,接著便不著痕跡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面色蒼白的捂著胸口。
在外頭的皇帝臉色煞白,一個箭步就又來到歆貴妃身側:「燕兒!」
趁此機會,姜離往後退開,手指宛如撥弄琴弦般在空氣中撥動著什麼。
半晌後,她停下動作,豐唇含笑,心中已有了答案。
貴妃躲在皇帝身後,聲聲嗚噎傳入皇帝耳中,直叫他心痛難忍。
皇帝劍眉緊擰,冷聲問:「貴妃究竟如何?」
「回皇上,貴妃娘娘中了蠍毒。」姜離立馬俯身跪下,一副萬分驚惶的模樣。
她悄悄瞥了眼歆貴妃和她的貼身侍婢,果然瞧見那二人重重吐了口氣,大有如釋重負的模樣。
皇帝聞言,神色陡然一凜:「大膽!」
「皇上息怒!」
霎時,寢殿內宮人太醫跪了一片,皇帝龍顏震怒,使得整座永甯宮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唯獨聶清焉和姜離二人站姿依舊,一個寡淡冷漠,一個冷眼旁觀。
「這不可能!娘娘分明是氣血兩虛之症,否則滿宮太醫又怎會毫不知情?萬不可任其胡言亂語啊!」其中一位太醫憤而反駁。
屏風外,聶清焉鳳眸微瞇,視線落在那太醫身上,銳利如刃,陰寒無比。
就這麼一眼,那太醫嚇得直打寒顫,渾身無力,差點就直接趴匐在地。
「太醫罷了,竟質疑聖上特召入宮的仙醫,可謂叫人大開眼界。」聶清焉勾唇一笑,極盡諷刺,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已是把那太醫送入鬼門關中。
傳姜離入宮的旨意是皇帝親筆所書,若姜離胡言亂語,那麼下旨的皇帝又該如何?豈不是暗指皇帝誤信謠言,任由姜離在這兒妖言惑眾?
皇帝目中嗔怒,一眼也不願施捨給那太醫:「來人,拖出去,杖責六十。」
「什麼?」
「是!」
「不!皇上饒命!將軍饒命啊!請恕微臣口不擇言,皇上饒命啊!」
聖旨已下,太醫絕望癱軟在地,被拖出去時仍不停求饒,殿內眾人只能聽著那聲音逐漸遠去,緊接著響起的便是受刑的慘叫聲。
給手無縛雞之力的太醫杖責六十,打完命都沒了,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杖下亡魂,這下縱使心有異議,也無人敢吭聲。
「繼續。」
聶清焉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如玉石輕擊,悅耳動聽。
「是。」姜離微微一怔,隨後連忙上前:「皇上,貴妃娘娘的確體虛,但此刻娘娘雙目渙散、四肢腫脹外更泛著瘀斑,此乃蠍毒之症。」
「若娘娘身上沒有螫痕,那便只能將毒下到娘娘的飲食中。」
「從症候來看,娘娘已經毒發,怕是有人趁著娘娘病弱藉機下毒。」
「都怪奴婢無用,奴婢該死,還請皇上賜罪!」
一旁侍婢惶恐的朝皇帝嗑了三個響頭,而姜離卻是無比淡漠,冷眼看著這齣好戲。
「秦元凌。」
「奴才在。」
「給朕查,一個也不許放過。」皇帝面色陰沉,接著又冷聲問道:「此毒何解?」
此時姜離卻突然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她打開藥箱,從裡頭拿出了一枚錦囊,似是極為不捨的糾結了許久,最後看了眼中毒的貴妃,無奈嘆氣。
「皇上,裡頭是絕連草,可解世間百毒。」
「此藥需先以冷水浸泡一刻鐘,第一煎五杯水煎煮成一杯,第二煎則三杯水煎煮成一杯,之後將兩次煎液混合,放溫後再送服,便可保性命。」
那侍婢聽見絕連草三字,人都愣住了,瞳孔更是幾不可見的放大了些。
姜離將錦囊放到那侍婢掌中,卻仍未放手,反倒是緊緊捉住。
那侍婢見狀,心急之下匆匆抬首,眼中有殺戮抹過,又連忙裝作無辜:「您這是做什麼?」
「此藥味道奇特,娘娘未必肯服藥,還請姑娘費心哄娘娘喝下。」
「還有……此藥珍稀,可得好好烹著,別浪費了。」
說完,她才心甘情願的鬆了手,水眸波光閃爍,看著侍婢捧著錦囊退下,好似十分擔憂一般。
聶清焉隔著屏風望向她那有些模糊的身影,眸色幽深,過了片刻才開口:「皇上,臣和姜姑娘移步正殿等候。」
皇帝目光仍停留在貴妃身上,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去罷。」
正殿內。
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姜離儀容韶秀,端坐位上,好奇的眼神卻沒停過,繞著這華麗的屋子瞧了好幾圈,看了許久,視線才落在模樣清貴的聶清焉身上。
他神色微冷,長指正輕輕摩娑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察覺到她目光灼灼,又漫不經心的抬眸與她四目相視。
正殿裡靜得落針可聞,這二人心海內卻有傳音響起。
「何事。」
他眉目冷淡,有些慵懶的盯著姜離。
「深宮密事換一個交代。」
「不知,值也不值?」
姜離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桃眸含笑,自信從容,頗有幾分千金閨秀的氣質。
「何事?」
他淡聲問道,沉著冷靜,彷彿不受她誘惑。
心海中,聶清焉那沉若古鐘的嗓音還盪著迴響,她卻只是眨了眨眼四處張望,小手一會兒摸摸茶杯,一下又忙著玩起自己的長髮,拖了好半晌,硬是不給聶清焉回答。
「姜離。」
見她越發放肆,聶清焉面色微慍,眸光似冷箭般直盯著姜離。
姜離臉上笑意明媚,他二人眼下就有如隔空對弈,誰也不讓,可她心裡明白,聶清焉嘴上不肯應下,實際早就對那所謂的「深宮密事」起了念頭,答應不過是早晚的事。
思及此,她也不打算再刺激這男人,逼急了她也沒好處。
正當她收起輕慢的態度,要再以傳音回答時,卻被匆匆跑出來的宮人給打斷。
「姜姑娘,貴妃娘娘的毒解了!」
「解了?」
「是啊!」
姜離嗅了嗅這永甯宮內的氣味,只聞到一股尋常藥材的苦氣,並沒有半點異香。
而絕連草烹煎時的香氣濃得能傳遍千機閣,這永甯宮都不如千機閣的練武場寬廣,又怎麼可能聞不著氣味?
她挽唇一笑,心裡沒有太多詫異。不用藥也罷,反正煮了也無用,錦囊內的絕連草被她剪去數葉,不足一株,本就解不了毒。
不過此刻她倒是確信,有人不懼風險給自己下毒,一則想掩蓋自己被人打傷經脈的事實,二則順水推舟,將下毒一事栽贓給後宮裡的其他倒楣鬼。
第三,便是以身犯險,以此方式來引出她身上的絕連草。
她心中冷笑,這皇族,防了個千機閣,不同樣防不住無憂谷的奸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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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念:
這部不是宮鬥。
這部不是宮鬥。
這部不是宮鬥。
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