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 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其實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 但要完全釋懷真的有點難

上個禮拜二 是我最後一次搭那台陪我們很久的小紅

那天去逛街買東西 想吃的東西也都順利吃到 真的覺得心情很好

好到我半夜還特地上網找那幾間有吃到的店家 去google評論打個四星五星

隔天 老公開車去接暑輔的兒子放學

回來後就說車子又壞了 而且這次 可能真的非賣掉不可...

這次我不敢再反對了 因為這個月本來就花了很多錢在修它

然後這次壞掉的部分 其實有點危險 而且恐怕還有更危險的未爆彈

硬要修還是可以 但是我們實在沒有那麼多資金可以跟它耗了......

聯絡完以後 決定將車子賣給離家不遠的一間中古車商

於是上禮拜的今天 就是我最後在家裡停車位見到它的日子 上禮拜五它就被開走了

可能對很多人來說 把一台舊車賣掉 不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也沒什麼好釋不釋懷的吧

但我真的覺得很難受 也慶幸還好我沒親自開過它 不然我會更難釋懷

它從我懷孕時就來了 是公公買給老公的 那時我們生活重心都還是以台北為主

早已眾叛親離 為了愛情跟台北的家人全都翻臉的公公 自己住在林口很多年

就那麼巧 年初他檢查出癌症末期 幾個禮拜後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他這時候開始越來越依賴我老公 也就是他過去認為孩子裡最笨的一個

為了能盡量讓我們留在林口陪他 他提議要買車給我老公 剛好我懷孕 也是買車的好藉口

我老公開著它載過我去醫院待產 從月子中心回家時也是它載的

兒子出生後二十天 公公就過世了 他生前最後住的林口房子也賣掉了

我們就像原本計畫的那樣 繼續在台北生活

只是我這個新手媽媽還沒上手充滿恐懼 所以我們就暫住娘家閒置的老房子

老公走路去他們家族裡的小公司上班 我則走路或騎腳踏車去離娘家不遠的地方兼職打工 白天我媽幫我帶小孩 晚上下班後我就自己帶

如果一直持續這樣 我們應該到現在還是在台北過得很安穩

而車子也只有假日出遊會用到 平日就繼續停在公公原本租人 後來又收回來的車位上

但好像 要充滿挑戰 甚至是充滿災難的人生 才算是真的人生吧?

公公身後的遺產處理得差不多後 我們便想要有一間自己的房子 自己的家

老公的心態是 他其實很想留下爸爸生前住的最後一個家 無奈憑他一己之力是留不住的

加上已經離婚很久 超級愛錢的公主病婆婆一直跟他施壓

希望他能盡快賣掉房子 好跟雙胞胎姊姊分產

逼不得已只能賣掉 讓他很不甘心 所以他一直很希望能在爸爸家附近再買間自己的小房子

而我的心態則是 我從國中吧 就想脫離原生家庭了(這又是個很長的故事)

當下的我因為小孩的關係 必須利用...對 其實就是利用 利用我媽

反正我媽也超愛帶小孩 除了我家兩個小孩以外 我媽也曾經帶過幾個鄰居家的小孩

但我完全不想一輩子待在娘家 我好不容易因為結婚 而可以理所當然不用完全被爸媽掌控 我怎麼可能願意再退回原點?

所以我跟老公說"你應該不會想一輩子待在別人家吧? 我是不想啦 雖然這是我娘家"

然後 他就一直利用空檔 再回林口四處看房子 當然這時也是開著那台小紅來來往往

真的還好有買自己的家 雖然原本是打算出租先賺一筆的 不過來不及了 因為已經出事了

我的兒子到兩歲還不會說話 還是只會伊伊哇哇的亂發出聲音

脾氣很暴躁 激動起來甚至會去撞頭 不知道是遺傳到我的本性

還是因為我懷孕期間 有段時間跟公公相處得不是很愉快 胎教不好導致的

總之 他就是不太尋常 所以我當時掛了台大的門診要做評估

才去了兩次門診 我爸媽開始不演了

他們說我兒子會這樣 一定是因為我們夫妻倆做了壞事 得到報應才會生下這樣的小孩

又說我老公家裡叔叔有精神病

所以兒子一定是遺傳到他們家的精神病基因 反正絕對跟自己滿身病的基因沒關係

然後老公家族那邊 姑姑叔叔們本來就跟我公公不合

偏偏我公公走得早 沒機會讓他們發洩更多怨氣

那當然就只能找我公公這個跟著爸爸最久 又最笨的小孩來出氣啊

然後這個最笨最討人厭的小孩 居然在短短幾年間就結婚生子 又有車又有房

看他一副衰樣到底憑什麼啊 明明自己的小孩條件更好 憑什麼被他進度超前?

那些長輩不把他當一回事的程度 甚至嚴重到

連家族公司的新住民員工都敢直接在我老公面前

指著我兒子說你怎麼那麼沒家教 是不是你媽都沒在管教你啊

一而再再而三 我們從小從兩方長輩身上得到的 只有比呵護更多的荼毒

只能躲到他們不好控制的林口 躲進自己的家

之前我本來就為了脫離娘家在鋪梗 有先讓兒子去上幼幼班

一開始搬到林口 辦理轉學手續也需要過渡時期

而這段過渡時期 也是靠著小紅每天跑高速公路 讓我老公能載著兒子去台北上學

某次上高速公路前 被楊梅某間物流公司的曳引車車頭撞到

應該是疲勞駕駛吧 撞到的位子剛好是我兒子座位的車門

幸好小紅的車門夠厚 不然我兒子應該當下就沒命了

台北林口通勤 後來又加上我兒子轉診到長庚後 確診為高功能自閉症 動不動就要復健早療

我們夫妻倆工作不穩是遲早的事

還好小紅不是什麼多名貴的車 還能受得了跟著我們開始省吃儉用

在林口的生活 十之八九都靠它代步 送兒子上下學 生病看醫生 去採購日用品 去台北辦事 去祭拜公公和祖先 偶爾上高速公路出遊

在我們對林口的路線和交通運輸還不熟悉的日子裡 只要出門幾乎不能沒有它

不知不覺 它早就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存在 我們的另外一個家人 比那些真正的家人更能信任 因為它不會算計背叛我們 甚至還守護著我們 帶領我們去到很多地方完成很多事

不過幾年前 它開始或多或少出現些症狀

據老公的說法 通常老車應該是不會這麼快發作的吧 但他仔細上網查了資料

似乎小紅這款車 可能因為設計上的缺陷

在出廠前體質本來就有問題 就跟我兒子的狀況很像

每次老公講到這件事 說可能過沒幾年就得把它賣掉

不然怕繼續開會有危險 繼續修的話 又會散盡家財 我根本不想面對這件事

從小在天龍國長大 嬌生慣養的我們 在林口這種地方 沒有車的話就等於是斷了腿

我怎麼可能願意接受這件事?

但這次 就在我兒子要升五年級的前夕 它好像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可能它也跟我們有感情了吧 也有了靈性

硬是撐到上禮拜一禮拜二 我們把那幾天該辦好的事都處理完

禮拜三還送了兒子去學校 放學回來 它才徹底發作

這次我再也沒辦法反駁老公來挽留它了

其實我也想過 如果它是早就不能開 被我們閒置了一段時間

或許我現在悲傷的情緒 會稍微沖淡一些

但偏偏 它這麼懂事體貼 也可能是神明保佑才賦予它的靈性

明明就不行了 還是先以保護我們安全為主 等到我們事情都辦好了 它才發作

這種反差的感覺 就像是前兩天你明明還跟這個親人相處得很愉快 也不覺得他哪裡不對勁

隔兩天 他就忽然倒下來了

老公跟中古車行談妥後 上禮拜四晚上我們又到地下停車場去看看它 再拍幾張照

因為這是它留在我們停車位上的最後一晚了

我們竟像是要送走一位保不住的家人一樣難受

看著它 覺得它好像是在說

"以後我沒辦法再守護你們 再帶你們去很多地方了 你們三個以後要自己加油喔"

在林口也住了將近十年了 對於這裡的路線和交通運輸已經不再那麼陌生

真的遇到了 逼自己學會搭這裡的公車 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了

但送走家人的感受 還是讓我們這些天很難平復

對於我個人而言 讓我想起從前家裡養了十幾年的小狗 過世時的情景

還有三年前 最疼我的長輩 也就是我的外婆 離開人世時給我帶來的心痛

對於老公而言 他一定是最痛的 雖然他還是一直抱怨說沒辦法啊 要一直修真的很煩

但每天跑腿都是他親自駕駛

更不要說這是他爸生前送他的禮物 還載過幾個已經過世的長輩

這些年因為自己人 受過太多的傷

我們夫妻倆的心早已變得脆弱不堪 對很多人都無法真心信任

甚至過去被別人認為擅長交際的我們 如今都會刻意的想跟他人保持距離

而小紅 是為數稀少被我們信任的家人 也載過我們很多次逃離令我們痛苦的人事物

這幾天我盡量避免在他面前哭出來 我相信他也是盡量避免在我面前悲傷

可是真的好難 我看著家裡好多東西 日用品什麼的 十之八九都是它載回來的

而老公 把很多跟小紅有關的小東西都收起來了

但卻忍不住一直點開手機裡 監理站傳給他的最後一封簡訊 就是告知他車子已順利過戶

而監理站的網站他再也登不進去了

小紅離開當天 老公還有去那間中古車行附近買食物吃

剛好有看到小紅停在那裏 他就偷拍了一張照

"以後在路上再看到它 對我們來說也已經是過客了" 我這樣跟老公說著

然後腦子裡想起我有時候從房間的窗戶看出去 老公剛好開車出去 或是開車回來

或是有時他先出門送兒子 再繞回來等我準備好出門一起去辦事情

然後他先暫停在樓下路邊的畫面

這些看似平常 有小紅在的畫面 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

後來中古車行的老闆娘也有透露 因為小紅的外觀維持得還不錯 她很喜歡

所以她可能整理整理暫時當自己買菜的代步車 車牌也暫時沿用我們之前的

但 如果真的被哪個客人看上 價錢談妥 就還是有可能會被賣掉

因為中古車行真的離我們滿近的 要經過的機會很多

如果看到小紅還在那邊 車牌也還沒拿掉

應該就還是老闆娘的專屬座車 在林口市區也都還有可能見到它

如果在那邊完全看不到小紅了 那可能 以後也真的看不到了

或是就算看到 可是它已經掛著別人的車牌 那我們 可能也認不出來了

不知不覺又寫太長

我不知道這次失去親人的感受到底哪天才能平復 寫這篇出來就當作是一個發洩

希望我的胸口不要再像這幾天這樣悶悶的 雖然還是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