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陳義甚高的必經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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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悲劇》泰瑞.伊格頓。商周,2021。

《論悲劇》泰瑞.伊格頓。商周,2021。

隨手筆記。

書櫃有一類書是被歸類在核心作者/學派,上回是榮格到河合隼雄一整個心理學體系,這幾年在讀的是泰瑞伊格頓。大學文學院應該都會讀過《文學理論導讀》,其他的作品也是畢業後才開始補。

前一本寫過《如何閱讀文學》的筆記,提及自己不喜歡書腰掛名而需要一個「閱讀的理由」,伊格頓早在《文學理論導讀》說過「文學理論都具有政治意涵」、「是意識型態的一部分」,我們詮釋作品有各自的關注,不同時代的人詮釋同一部作品也會改寫這部作品的意義,甚或不同社會裡會對一部作品凝聚一種時代共識,因此常常聽到經典文學的新詮或探詢現代意義的論文標題。

然而就這點來說,悲劇的存在就從希臘時代的公眾形式,過度到浪漫至現代主義的個人化(比方卡謬的《異鄉人》或是卡夫卡的《變形記》);再從個人跳進後現代情境裡,大量複製消費,每一個悲劇的個體都像是一個代幣,他可以是他自己,但也可以是任何人。比方「一個擁有悲慘過往的素人是如何脫離貧困環境翻轉階級最後成為(各種)明星」,這裡的「各種」不妨帶入任何一個你想得到的人。

伊格頓帶我們看到的或許不是時代孰是孰非(當然,有那麼一些時候還是讀得出來他這樣一個左派馬克思對資本和中產的犀利冷眼,另一書《美感的意識形態》其中數章節就對中產階級如何以美感/直觀/感受去調解主客/認知與經驗,並形塑各種意識形態,比如抽像的道德或是固化的律法,用被建構起來的共感來調和個體感受和群眾秩序之間的矛盾),而是悲劇像是一個歷經各種時代而不斷被變形的產物。伊底帕斯的故事展演的是人類雖理智思辨卻又愚昧無知的狀況,能理智清明地回答斯芬克斯的謎語:「什麼動物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的答案就是一種自我指涉:人類,卻不知道自己受詛咒所弄,娶了自己的母親而殺掉父親。伊底帕斯既展現人的可能,卻也展現許多不為人所控的無能——而我們概括稱為命運,用以對所有不確定的種種盤根錯節的他者展現崇敬。

我們可以想像希臘時代對於這樣的故事需求,相信世界有某種秩序,除了展現人在前線代裡憑恃智識與未知的神共處。然而,在故事中展演了亂倫禁忌用以維持社會秩序,而顯見在個體化的時代將伊底帕斯的故事概念化成為慾望和驅力,變成建構人類心理的某一種型態。最後,在不救贖的後現代情境裡,我們看陳義甚高的悲劇可能都只是視為一種數位迷因,畢竟看不見效益的犧牲或者是對抗命運如薛西佛斯般徒勞都不是這個時空的寄託(若這時代有薛西佛斯,那必然是躺平的;若有英雄,那必然是轉生就擁有超強技能的),因此現在的我們也許會想,藉由故事裡他者的不幸來澄淨自我未免太多殘忍且矯揉造作,但我仍舊相信:「悲劇藝術要求我們去感受他人的不幸,但也要求我們尊重他人悲傷中不可為外人道的部分。」保留那不可言說的,是對這客體世界和不可控的一份尊敬,這份尊敬讓我避免墮入虛無主義的黑洞之中,在這既是問題又是解答的存在裡,擁有一些詩意般的神祕性,或許是一種救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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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職是家庭主婦,不專業書評,不專業作者。 座右銘是「喜歡吃白肉魚壽司的人,是謙虛的人」。 大家都愛紅肉魚,而我盡力嘗出白肉魚的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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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是認識世界,寫詩是指認未知的狀態,而小說是延長剩餘的生命。」 這篇閱後寫很久,從出版社告訴我馭博要出版小說集、出版社寄電子檔來、寄紙本書、對談前寫信討論、書展對談、書展後把《外出偷馬》撈出來再看一遍,約莫橫跨半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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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女」指的不是討厭女性,而是在父權結構下把女人視為客體,區分成好女人與壞女人的手段,使客體能夠容易被收編規訓以及掌控。然而「厭男」指的也並非厭惡特定性別,而是其背後的權力結構。
這段文字可能惹人不快或反感,要不然就是被扣上壞品味的標籤。我有權利寫下親身的經驗。事實就是事實,沒有高等或低劣的分別。對於這次經驗,如果我選擇輕描淡寫,我不啻在隱瞞相關事實;這樣一來,我也站到男性宰制的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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