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不僅以景物作象,也包括人情之喜怒哀樂,更透過以景寓情,傳達作者自身的情志與話外之音。而文字的錘鍊,也展現作者本身的個人情志,而詞中就有兩種對立風格,即婉約和豪放,反映當時文人詠志的殊異。
在婉約派中,最為知名的便是南宋的李清照,雖存世作品不多,不過《漱玉詞》仍保留了現存多數選詞。李清照為宋詞婉約派的代表[1],詞風婉約清新,其「易安體」受時人推崇。而「易安體」取自李清照其號「易安居士」,效法易安體之詞作眾多,如辛棄疾便於《醜奴兒近》註解說自己效法易安體[2]。
易安體具有四項特色,分別是(一)輕巧尖新(二)白話入詞(三)雅俗交融(四)俗字錘鍊新意,以下分別介紹:
(一)輕巧尖新:出自宋代王灼的評價,認為其「作長短句,能曲折盡人意,輕巧尖新,姿態百出。」,如《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中李清照利用「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句,便將分離各地的夫妻,有著同樣的相思之情的情志描繪出來,既盡離別之情,語句也十分精鍊新奇,頗有情思綿綿的韻味。
(二)白話入詞[3]:李清照的詞除了文言雅句外,也以白話入詞。其善於用白話描述真實的情境,配音律,寫出人情間的感受,使得人在閱讀時更容易帶入詞句,產生情意的共鳴。如《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中「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李清照利用白話的口吻,增添了更多少女的俏皮和兒女之間的情趣,也使得讀者在閱讀中不禁代入其中,體會熱戀時的濃情繾綣。
(三)雅俗交融:宋代的詩詞有由雅化俗、變繁為簡的傾向,而在易安體中便出現這種雅俗交融的詞句。如《鷓鴣天·寒日蕭蕭上瑣窗》中「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這種前俗後雅的情況。前句以白話口吻講述不如對著尊中美酒隨意痛飲,後以陶淵明典故[4]作秋天時光為結語,藉白話典故交相映,形成和諧的畫面。
(四)俗字錘鍊新意:在〈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中,有「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之句,李清照在這裡大膽的用肥字、瘦字,形容花凋葉茂的情景,原是俗不可耐的詞語,卻在其筆下呈現新奇鮮明的意象;而《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中「人比黃花瘦」也將人憔悴悲憐的情境運用俗字完整呈現出來。
而同為婉約派的吳文英,其詞典雅工麗、色彩穠麗且抽象朦朧。如《聲聲慢·詠桂花》「濃香」兩句,言桂花的濃豔香氣充斥四周,似乎再也沒有地方可以容納她的花香了。但是如果天氣一旦轉冷,雖然桂花的香氣猶存,桂花卻要像雨雪般地紛紛落下。「繡茵展」言綠茵茵的草坪如地毯似的平鋪着,彷彿害怕桂花誤墜在臺階上,被人們踐踏成泥,又怕她像螢火蟲般地消失了她美麗的形象。其詞風格雅緻,似李商隱的愛情詩華美隱晦,這類感時傷今的題材在婉約派中屢見不鮮。
而豪放派與前者對立,由蘇軾所倡導,更因當時南宋戰亂頻仍,使文人一改原先綺麗之風,作品開始以家國山河為題,氣勢恢弘。辛棄疾便屬豪放詞之代表,其詞帶有金戈鐵馬之氣。王國維云:「幼安之佳處在有性情、有境界」、「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 無二人之胸襟而學其詞,猶東施之效捧心也」,從其作可見一斑。
如其作《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中,開頭「醉里挑燈看劍」便展現久經沙場的形象,「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更展現他嫻熟的兵法。然而在末句利用極大的轉折,使人們察覺前面的意氣昂揚全是夢中事,「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表現自己空有一腔熱血報效家國,然而馮唐易老,自己已年邁無力。透過其詞,便可看到辛棄疾具愛國情操、忠烈的心情,而其胸襟放眼家國和人事,展現了遠大抱負。
在王國維《人間詞話》認為「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不經過三種之境界……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界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藉辛棄疾《青玉案》之句,形容詞人的最高境界,也是做學問成大事業者豁然貫通的境界,也肯定了辛棄疾在詞人中的地位。
回歸到詞承載著真情的論題,在讀詞時,除了理解以景物作象的技巧,也需去了解作者本身的情志與話外之音,結合歷史緣由後,再體悟人情之喜怒哀樂,才能了解作品中以景寓情之真諦。將來在讀詞時,除了抓取文字的錘鍊、雕琢,將時空背景、情志及典故反復下功夫,自然會豁然貫通,在閱讀銜接上更容易。
[1] 《花草蒙拾》:「張南湖論詞派有二:一曰婉約,一曰豪放。仆謂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惟幼安稱首,皆吾濟南人,難乎為繼類。」
[2] 《醜奴兒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體。」
[3] 〈李清照「白話入詞」淺探〉,林柏堅,傳統中國文學電子報,2007。
[4] 陶潛,「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