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子聞言,怒不可遏,「說甚呢?妳擱這消遣誰呢!」她氣得直跳腳,「妳這麼大個娘子,白長這麼大的年歲,卻是個睜眼瞎子不是?賊婆娘,一點眼力也無;妳是若個眼見我與她薛妧好--嗚!」她叫罵著,不承想,嘴裡猝不及防被人堵上一塊餅。
「哎呀,這柴垛子,兒眼瞧著可真個沉;宜子便這般擔著柴走了一路,想來必定辛苦!眼下暫且歇著先。這新熟的餅子可香可軟了,宜子快嘗嘗;餅要是擱久,便無這般滋味了!」見孫宜子又想說話,薛妧掐緊手中的餅,朝宜子嘴裡使盡全力又按進去幾分。
阿虞的目光,在兩小娘間來回打量了一陣,「我還道妳二人當日在破倉院便撕破了臉,原是我與妳孃多心。」
奮力之下,叫薛妧脹紅了臉,「那是孃與虞姨不知,兒與宜子,--而今,--可要好了!而今......孃不在時......都是宜子......陪兒遊戲解悶!」她氣喘吁吁道。
「嗚嗚--」宜子哽著口氣,雙眼泛紅。她搖頭晃腦,邊不住推搡著薛妧緊掐餅的手。
「破倉院之事,她早向我賠過不是......宜子勤奮,做事能幹,想她當日......定也是一時糊塗!咱每既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爭有無法釋懷之事--」
六娘在邊上瞧得一愣一愣的,直覺不對。
「妧、妧娘,莫......莫要強塞......仔細噎、噎著宜子!」她有心勸阻,卻冷不妨被阿虞攔下。
「欸,妧娘既說和解了,兩小丫頭鬧著玩,六姐還較真了不是?呵,仔細小兒善變,回過頭來,反也指著妳高罵聲賊婆娘去!」她話說得輕巧,說起「賊婆娘」三字卻甚是咬牙切齒。阿虞冷笑道:「況且憑宜子那身力氣,她要不喜,使力掙開便是;妳還能怕她被妧娘傷著不成?」
即便兩小娘年歲相仿,一個是自小擔柴打雜做粗活長大的,與先天不足被嬌養大的,氣力到底不同。
薛妧叫宜子掐得生痛,卻仍作若無其事,「施藥院一事不消阿孃操煩,孃自忙活去罷!兒找宜子作陪;宜子她可機靈了,有她幫襯,想必不生差池!」她又尋孫宜子作由頭--眼下無論如何,兀是以支開阿孃為先。
「嗚!」孫宜子睨了她眼,眼帶鄙夷。
薛妧能感受到,宜子掙脫的力道越益加重--
「每日食餐,我蒸餅分妳一塊。」她背對著六娘,用口型不動聲色道。
宜子手裡動作一遲,然一雙八字眼兀是波瀾不驚。
「兩、兩塊,全給妳!再多沒了!」
她看到孫宜子目光流轉了一瞬,卻也僅是一瞬......
就在薛妧幾近放棄之時,卻是六娘訥訥地開了口:「是、是麼?宜子妳......妳是真、真個能幹。妳與妧、妧娘......重新交......交好,甚......甚好!」她滿懷歉意道:「當日情、情急......打、打妳,我也......糊塗;妳莫......莫要計、計較......啊!」
孫宜子停止掙扎。
--薛妧見她委屈巴巴地望著六娘,本已泛紅的雙眼好似更濕潤了些。
見孫小娘不再動作,薛妧怯怯地鬆開對她的箝制,試探似地挽著她的手。宜子一臉不置可否,只是用某種莫名熱切的古怪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六娘瞧。
六娘當下被她看得迷糊,面上漸顯幾分遲疑。
薛妧怯生生道:「孃,兒同宜子去矣。」她冷不防打斷宜子與六娘的眼神交流,拉起宜子便要往院門行去。
饒是孫小娘一把乾瘦的骨架乍看不生肉,人倒是真有幾分氣力在。薛妧拉了她兩把,後者兀是紋風不動。
孫宜子沒好氣地睨著薛妧。
如若目光能殺傷人,薛妧想,她自認單薄的臉皮約莫已被宜子戳穿無數個大窟窿......
「妳、妳們,可有事瞞、瞞著......」六娘道。
阿虞在邊上看了一陣好戲。見六娘神色搖擺,怕是又改心思。
她忙不迭上前,笑吟吟地攔下六娘,「六姐也是,真個愛操心的!」虞娘邊說著,邊朝薛妧暗地裡擺了擺手。
「妧、妧娘......」六娘被阻,急得伸頭探腦,巴不得直越過虞娘去,卻被阿虞從容地阻攔下來。
--仰之彌高啊!
薛妧望著阿虞高挑的背影,神色感慨;對於阿虞先頭把她評得一無是處之事,幾近釋懷。
窘迫叫她無暇領會虞娘瞻前忽後的心思。
在虞娘高亢的調笑聲中,薛妧脹紅著臉,硬是將心不甘情不願的孫宜子拖出廚院外。
離了六娘的眼,薛妧旋即鬆開宜子,悄聲道:「是我孃多慮了。施藥院我自可去,本不需妳作陪。妳若不願隨我同行,亦是無妨。」
孫宜子把著餅,慢悠悠地喫將起來,不置可否。
薛妧見狀,不再搭理宜子,未承想宜子卻老實地隨她並肩行了一路。
「哼!騙子!」
過道上,罵聲驟起。
薛妧一愣,抬眼只見孫宜子忿忿地啃著餅,一雙銳利的八字眼審視著她,好似想把她薛妧給捅出千瘡百孔。
薛妧納悶。
記憶中,她薛妧可未嘗開罪過她孫小娘,卻未承想過宜子心狠,昧下她的香包暫且不提,又能昧著良心將她推下枯井,若非她薛妧命大,今日只餘一具枯骨。
思前想後,對於宜子,她自認問心無愧。
宜子倨傲的情態,觸動薛妧心火。
--小小年紀,心思也忒歹毒!
適才廚院人多眼雜,她怕被瞧出端倪,遇事也只得一味吞忍。眼下既只餘孫宜子一個半大丫頭,她又何懼之有!
「呵!真當我稀罕妳?」薛妧捏著鼻尖,一臉嫌棄地反譏道:「妳就是個衣著破爛的骯髒丫頭,身上一股子臭猴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