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多年後,我們都會喝兩⼝酒。第⼀⼝與⾦錢⼀起喝,⽽第⼆⼝與寂寞⼀起喝。
旺⾓⼈來⼈往的街道即使入夜了,還是有點悶熱。我與傑克與阿麥躲進的⼩巷就更加悶熱了,但這裏是唯數不多的吸煙區,沒有辦法才在這裏逗留。我看著我們吐出的煙混雜在⼀起,⽤煙取代談話,⽤煙掩蓋了靜。在這⽚靜中,我從⼤家吐出的煙也能感受到溫暖和期待。我們太久沒相⾒了。終於,寧靜被打破,「不等他們了,我們先上去餐廳吧!」
可能因為餐廳有點嘈雜,⼜有啤酒喝,酒精的⼒量使我們不斷談話。「你還好吧?」阿麥問傑克。傑克喝了⼀⼝酒才回答:「沒有甚麼好不好,路還是要走下去。若然挽回不了她,就慢慢放下吧。」然後⼜補⼀句:「真希望今晚會將悲傷⼀掃⽽空。」
「哐」「哐」「哐」。幾次乾杯後,⼤家的酒只剩半杯,「話說我不太想與傲天⼀起吃飯,他好像經常覺得我看不起他。」傑克說。阿麥也同意。
「但我跟他對話很正常。」我說。
「可能因為你還是學⽣吧!」阿麥笑說。
我也笑起來說:「那麼我兩年後就不能再和他說話了。」
「會不會是三或四年後呢?」傑克開玩笑。
「希望不會吧!」⼤家都笑了。
「不過,雖然有點不願和他吃飯,但其我真的想跟他⾒⾯。」是呢!畢竟我們五⼈從中學時建立的友誼,是我們五⼈的⼈⽣中,不可缺少的美好拼圖。
「還記得我們前年去台灣的事嗎⋯⋯」我們邊喝酒,邊回憶以前。
「哐」「哐」。
傲天和凱健終於到。兩⼈衣著的對比很注⽬,傲天只穿了⼀件背⼼和短褲,但凱健則是裇衫長褲,外加⼀件端莊的⿊⾊外套。我有點懷疑街道的氣溫是⼆⼗⼋還是⼗⼋度,幸好凱健額上的汗珠告訴了我外⾯是⼆⼗⼋度。不過那時我感受到⼀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我忍不住問:「不熱嗎?」
「熱呀!」「還好。」他們同⼝異聲。
「不是吧?還已經穿了⼀件外套了,這樣也不熱嗎?」
「哈哈,真的還好吧!不要說這些了,我很餓,先叫點食物吧!」
「好呀,不過因為是『放題』,我們三個已經叫了些壽司。」
凱健接過菜單,皺⼀皺眉,輕輕說了⼀句只有我聽到的話:「都出來⼯作了,還要食些這麼廉價的食物嗎?」我裝作沒聽⾒,只是⼤⼝⼤⼝喝酒。「哦!!還⾃⼰喝悶酒!」「哈哈,抱歉。剛點的酒來了,乾杯吧!」「乾杯!」⋯⋯
店員來來回回收拾了幾個空杯,⼜送來了好幾杯酒。他們仍能暢飲⽽談,但我酒量不好,思緒空⽩⼀⽚了,只能接收外⾯的資訊,不能處理也不能發放信息。我像睡著了,不過眼睛和耳朵都打開著。
「喝吧!你真的很不會玩這遊戲。」凱健向著傲天⼤聲說著。
「你不要那麼囂張哦!」傲天也因為酒精⽽有點亢奮。
「沒有辦法啦!這些『酒game』凱健在⼤學時訓練有素。」阿麥說,然後傑克⼤笑並點頭表示認同,不過傲天就收起了笑容,他帶著有點嚴肅的表情,繼續挑戰凱健。然後下⼀秒,傑克也收回笑容,說:「話說,你們能聽聽我的煩惱嗎?」
「嗯。」
「你們知嗎?我與前女友上星期分⼿,昨天我朋友看⾒她已經和另⼀位男⼈挽著⼿走。」
阿麥原本想回應傑克,但凱健插話截住了:「有不開⼼的事, 就應該⼤⼝⼤⼝把酒喝下去!」
「嗯,還說得對。」傑克喝了⼀⼝酒, 繼續說:「我真的接受不了她這麼 ⋯⋯」
「不過我發現這裏的酒真的很廉價,我下次拿些好酒給還,我上次到德國旅遊時喝到的啤
酒真是極品。」凱健繼續了酒的話題。
「你上次去了德國哪裏?」傲天問。
「我去了⋯⋯」
阿麥向左望,⾒凱健與傲天邊⼤笑邊談德國旅遊,向右看⾒傑克低頭望著杯內的啤酒沉
思。阿麥反覆望了左右兩邊幾次,嘆了嘆⼝氣,向傑克那邊說:
「還接受不了甚麼?」
「我接受不了她竟然這麼快就將我拋諸腦後。」
阿麥⼜望向凱健和傲天,但他是和傑克說話:「傑克你不是說過到德國進修嗎?或許是時候下定決⼼,到外國散散⼼。」傑克本來垂下的頭⼜抬起,他望向阿麥,嘴⾓微微揚起說:「但是在那裏沒有朋友及家⼈,所以要考慮考慮。」
傲天立即說:「真的要仔細考慮⼀下呀!你去德國進修就要辭職吧?好的全職⼯作⼀份難求呀!我現在真的很痛苦。」
「我⼜沒有很在意現在的⼯作,⽽且我有學位。我現在只是想找⽅法⼀邊增值⾃⼰,⼀邊散⼼。」
傲天先是沉默了⼀會,然後說:「也是哦。還這種⼤學畢業⽣⼜不⽤怕。反正你⼜不像我只是個副學⼠!」傲天提⾼了聲線,說完喝⼀⼝酒,有點⼤⼒地把酒杯放下。
「我⼜沒有打算挪揄你,你太敏感了。」
「是哦。反應這麼⼤真的不好意思呢!⼀定是我太笨了。」
「為何你要這麼詮譯我的說話呢?⼤家都是朋友,我尊重你,也不會看輕你,我勸你⾃信點吧!」
「勸我?可憐的我若有你這麼⾃信,就不會沒有⼯作沒有伴侶。不過你也該羨慕我吧?因為我不會失去伴侶呢。我也勸你不要這麼⾃信。」
「說太過分了傲天!別再故意刺激我了好嗎?」
「夠了夠了,⼤家都不是⼩孩了!明明今天是為了陪伴傑克才聚⼀聚,因為這些無聊事⽽令⼤家更不快就太傻了!我都快想起中學時⼤家無聊的爭吵!」凱健也提⾼聲線說。
⼤家沉默了⼀會。
「對不起,說太過份了。」
「沒關係。不過我剛剛想起我們的台灣之旅,好像也是有爭執。」
「是呀,真懷念。我還記得那旅⾏是因為你想散⼼才去的。」
「是呀!哈哈!看來我的感情經常遇上挫折。不過這次我決定盡⼒挽回,你們可以給我點意⾒嗎?」阿麥和傲天都點頭。
凱健說:「當然沒問題!無論你想聽我們的意⾒,還是要我們聽你的哭訴,我都沒有問題的。應該是說,我非常希望你跟我哭訴,為你分擔⼀下。」
「所以我才約⼤家吃飯。」
「那事不宜遲,跟我們說吧!我都想了解你們為何分⼿。」
「剛剛不是說了嗎?」
「沒有吧?你是不是醉了呀?」
阿麥聽到凱健的說話後,立即說:「或者剛剛餐廳太嘈雜了,你聽不到吧?剛剛是說了,不過再說⼀次都沒關係吧?」傑克準備開⼝說話時,凱健⼜說:「我都說了!這兒環境太差,太嘈雜啦!連傑克說了這麼重要的事我也聽不到。食物也普通,下次我們約在⼀個更好的地⽅吧!」
「這裏便宜呀!」阿麥答他。
「⼤家都有經濟能⼒了。偶爾食貴點吧!」
阿麥望了望傲天,再向凱健說:「我六⽉想去⽇本旅⾏,節省⼀點比較好。話說,你不是要聽傑克說話嗎?」
「是呀,我正準備聽。」
傑克清了清喉嚨,終於有機會說話:「導火線是我們周年紀念⽇,我預約了⼀間⽇式餐廳慶祝。明明已經是我請客,怎料她走出餐廳卻說我吝嗇,預約的餐廳不夠⾼級。我那時非常委屈及憤怒,我覺得這段關係只有我付出,我想要平等的關係,我就對她破⼝⼤罵。不斷跟她說:『我想要平等的關係。』最後她竟然說:『那麼分⼿吧,那樣我們的關係就最平等了。』我以為她意氣⽤事,但很快便發現她是認真的。」
「你就不應對她破⼝⼤罵。」傲天說。傑克眼睛望了⼀望傲天,然後喝了⼀⼝酒。
「你和她去了哪間餐應。」凱健問。 這次傑克終於回應:「只是普通居酒屋。」
「如果是我,⼀定選擇些 omakase 餐廳。」
「很貴吧?」
「但值得的!我們都 22 歲了,不能再滿⾜於甚麼居酒屋。要女伴開⼼,⼀定要⽤貴價美食
俘虜她。我記得你沒有投資的習慣吧?我最近覺得有⼀個股票很有潛⼒,讓你看看,和我⼀起買,⼀起賺錢。」
「但我覺得真正分⼿原因不在於我的餐廳選擇。」
「你先看看我的股票⼾⼝吧。你看!我最近賺了兩萬呢!來!我教你買。」
傑克雙⼿⼿肘貼著桌⼦,將酒杯提起,嘴唇輕輕碰著杯。但他沒有喝,他只是靜靜地望向酒杯內,然後他微笑了,「嗯。」⼀聲回應了凱健。接著整晚,他都保持著微笑。然後他
與凱健討論酒和投資都討論得興⾼采烈。偶爾他也和傲天玩「酒 game」,輸的⼈就要喝⼀⼝酒。阿麥則附和著他們。他們時⽽⼤笑,時⽽⼤叫,整晚都仿似充斥著歡樂的氣氛。
凱健和傲天先走了。他們走後,傑克向阿麥苦笑。阿麥嘆氣,說:「⼤家都不再是學⽣了。」之後他拍⼀拍我的⼤腿,喚醒了我。我有點似如夢初醒,我懞懂的模樣似乎非常滑稽,我沒有鏡⼦看,不過他們的笑臉已經映影了我的模樣多可笑。
「你終於醒了。」
「是的,我⼜可以再喝更多了。」⼤家笑了。「不喝了,出去吸煙好嗎?」
最後我們也是邊喝著啤酒,邊吸煙。我問他們:「不試試我的德國⿊啤嗎?很好喝的。」「去你媽的德國啤酒!」傑克罵道,之後我和阿麥都不禁失笑。
我看著香煙頂端的火慢慢逐步向我的嘴爬。然後我慢慢整理思緒,回憶剛剛的晚餐。我想起那些劣質壽司,想起藍妹啤酒,想起他們的對話,然後想起凱健的穿著。「呼!」我感受到傑克與阿麥吹出來的煙霧,有點悲傷,有點失落。我甚⾄感受到傑克的憤怒。我不⾃覺地地搭他膊頭,想安慰他。然後我⼜想起凱健的投資⼾⼝,想起傲天不斷在「酒game」落敗,想起德國啤酒,想起omakase 餐廳。最後我腦中閃起我們前年的台灣之旅。
「呼!」
「去旅⾏吧!去⽇本好嗎?我們三個。」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