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可以想像哥布林的工匠們扛著木材走入搭在棚子下的鍛造場,為戰獸打造嶄新堅固的護具;殘眼兵的廚房不分晝夜為忙於建造防禦工事的士兵烹煮從芙因山脈獵來的野味;火炬將不分晝夜持續燃燒著膠脂,他們擔憂矮人會取代陰影怪物融入黑暗,對他們發動夜襲。
然而,我所聞到的焦味,並非如此單純。
那股焦味帶有死亡的氣息。
「射擊!」
黑金戰士團長大聲一喊,數十架繫著粗繩的弩砲發出響亮的碰撞,粗大的十字弩箭射穿了堅硬的石門,在門上留下蜘蛛網狀的裂痕。黑金戰士團的蠻力戰士們合力拖曳粗繩,石門發出十分沉重的磨動聲。
沉悶的空氣突然換新。我聞到來自門外另一頭的獨特氣息。沒有受灰塵汙染的清晰,很難形容的草根味,以及……焦味。
我忍不住看了身邊的戰友一眼,他們似乎都感覺到前方有異狀。如果說奈格普與毀眼大公、夜獸軍團因為遭遇逆襲而決定在最後關頭聯手,組成驚人的龐大聯軍,並且還將那座百年堡壘改造成遏阻矮人反攻的防衛基地,那麼空氣裡充滿灰燼與燃燒物體的氣味,一點也不奇怪;我完全可以想像哥布林的工匠們扛著木材走入搭在棚子下的鍛造場,為戰獸打造嶄新堅固的護具;殘眼兵的廚房不分晝夜為忙於建造防禦工事的士兵烹煮從芙因山脈獵來的野味;火炬將不分晝夜持續燃燒著奈格普慷慨分泌的樹脂,他們理應擔憂矮人取代陰影怪物融入黑暗,發動夜襲。
然而,我所聞到的焦味,並非如此單純。
那股焦味帶有死亡的氣息。
培德坎特大聲喝令進軍。各支軍團發出激昂的呼應,震耳欲聾的踏步聲拖行弩砲、火砲車的輪軸轉動聲,粉碎了廣場塵封許久的沉默。我不確定培德坎特是否也注意到那細緻到難以察覺的不對勁,畢竟他與一群高級軍官們正騎著岩蜥站在最前頭,昂首領軍;從我的角度根本看不見他的臉龐,自然也無法得知他的反應。
萬人大軍開始前進。我也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迎來的大戰;可隨著空氣裡的焦臭味越發濃烈,並且伴隨著明顯的血腥味以及讓人不安的奇怪鳴吼,越來越多矮人開始低聲聒噪。他們都感覺到情況有點詭異。
很快的,破天寨的巨大城門自一片黑影逐漸浮現在我們面前。被青苔侵占的城牆與高塔融入了血咒樹人的軀體,形成活體守衛者;殘眼兵與哥布林為了重建塔樓與城牆而以粗糙手藝拼貼塗上的泥巴與裂木,踐踏矮人對破天寨的重視;周遭牆壁覆蓋著根瘤地,哥布林騎手與樹精攀附在旁,等待時機;毀眼大公精心製作的攻城兵器,全被架設在城垣邊,對準聲勢浩大的矮人大軍──
本該是這樣的。
那些附著在牆上的樹人、架設好的巨弩與鐮刀發射器、蓄勢待發的哥布林騎手、根據斥候情報列陣於破天寨前、遠超過矮人數量的可觀軍勢……現在,它們全成了汙黑慘烈的廢墟與屍體。
有人發現了一小群殘眼兵就窩在某個角落瑟瑟發抖。他們被帶了出來,行走時的步伐蹣跚,好幾次都需要比他們矮上好幾截的矮人攙扶;當他們從我面前經過時,我聞到了噁臭的排泄物味道。
培德坎特喝令軍隊停下腳步。我看著培德坎特率領侍從們來到殘眼兵面前,操著流利的顎屯語審問他們。
「說!這裡是怎麼一回事?」
「龍……是巨龍!」
一個罕見且令人意想不到的詞彙從殘眼兵扭曲的嘴巴脫口而出。我聽見後排的圓盾戰士們發出驚呼。他們竊竊私語,將令人驚愕的消息傳達給其它人;沒多久,所有人都得知了「我們的敵人遭到巨龍襲擊」的消息。只不過戰士們始終嚴守著紀律。他們沒有過分躁動、製造恐慌。軍隊仍維持著秩序。但我很清楚某種不安已經埋在每個人心底。
那群殘眼兵後來徹底失去理智,只能歇斯底里地呼喊、哀叫,直到培德坎特命令士兵將他們帶到角落送上最後一程為止。
我與培德坎特巧合對上了眼。我從他眼神流露的困惑得知他也陷入了與我相同的窘境。
我們都發現了情況不太對勁。前方似乎有某個出乎意料的東西正等著我們。
一陣震懾人心的吼叫振響礦山。我抬頭一看,壟罩著破天寨的黑煙正在消散,顯露出後方受到嚴重摧殘的梁柱、城壁與房舍;就我過去攀爬芙因山脈、遠眺破天寨的經驗,破天寨的原貌確實很不堪,但還不至於毀得那麼徹底。要說破天寨幾近被抹平,也不為過。
一片閃爍雷光的烏雲正應和著那聲吼叫,製造出十分不祥的氛圍;與此同時,遠方傳來了淒厲的哀鳴。在場數萬名矮人,都聽見了某群生靈飽受摧殘的痛苦之聲。
我記得,當時我的雙腳顫抖不已。我內心深處有股聲音不斷叫喚、警告著。我不想靠近。
培德坎特回到岩蜥背上,喝令全軍待命,並將各支戰士團的團長叫了過去。他打算組織一支先遣隊,到前方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他自己也會加入。
他的眼神再次掃向我。他忽然要求為我與幾名圓盾戰士弟兄分配岩蜥坐騎。我們再次並肩作戰了。
不過在上路前,某支戰士團有幾名不聽指揮的士兵跑了出來,並在上前攔阻的衛兵前向培德坎特跪下。他們的姿態彆扭,看上去不太習慣維持跪姿,歷經滄桑的臉孔全被花白的鬍鬚所遮掩;帶頭對著培德坎特說話的矮人,正好是昨晚喝醉酒找他攀談的老兵。
老兵向培德坎特請求加入先遣隊。起初他們遭到副官喝斥拒絕;但培德坎特卻在突然越過衛兵,將老兵拉了起來。
「他們的經驗很可貴。替他們準備岩蜥。」
老兵順利加入到先遣隊的行列,但我沒從他們的神情看出喜悅;相反的,他們臉上充滿焦躁與急於前往破天寨的渴望。很顯然的,這群老兵更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他們之所以冒死請求,完全是出於那份私心。即使如此,培德坎特還是很乾脆的同意了。我想,培德坎特原先確實是想藉助這群曾在破天寨生活過的老兵的經驗,來提高勝率;即使眼下情況有變,他依然判斷老兵能提供具參考價值的意見。
不論我們都尚未得知是誰造成這個局面。
一踏入破天寨內部,我們便見到一大片焦黑汙濁的屍塊與損壞更嚴重的內部遺址。老兵們不肯置信地驚嘆著。他們告訴旁人,就算破天寨曾被毀眼大公的手下大肆破壞,也不至於崩毀成這個地步。隊伍裡精通魔法的矮人軍官詫異地告訴我們,這些屍體身上都殘留著一股難以辨析的魔法痕跡,並警告決定不要觸碰。他無法肯定一旦接觸,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話才剛講沒多久,我們的右前方就出現一頭負傷的哥布林。我與戰友立刻擋在培德坎特前頭警戒;可那頭哥布林不久便倒下了,不偏不倚就落在少了半截的殘眼兵屍骸上。
我們目睹了異象。
一絲渾身散發著詭異鮮彩、彷如氣體般的東西侵入了哥布林半殘的手臂與大腿。
起初,那東西將哥布林的四肢轉化為同樣的色彩;接著,色彩驟然失色,變化為難以形容的噁心濁黑,並侵蝕全身。哥布林發出駭人的嘶吼,如異形般扭動著任何能動的部位,直到濁黑擴散、佔據,哥布林就像窒息般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道巨影以肉眼遠不及跟上的速度掠過。尖叫聲伴隨而起。培德坎特突然催促岩蜥,倉促向前奔馳;我們所有人見狀,也立刻跟了上去。
穿過一道被石塊擠得窄小的拱門,一大片廣闊得難以置信的腐敗大地顯現在我們眼前。這裡橫屍遍野,殘眼兵、戰獸與哥布林、根脈子嗣以及樹精樹人們,全都以十分慘烈的姿態,化作黑屍鋪蓋整個大地。就如我所想的,有半個破天寨被夷平了。
但這還不是我們關心的情景。我們的注意力,都被某個存在給吸引。
我們一同望向了灰暗的天空。
遠比任何一座矮人堡壘都還要龐大的雄偉軀體;光看一眼就眩目噁心、包覆在巨大翅翼與鱗片上的異彩光紋;鄙視著大地萬物、讓人喘不過氣的孤高凝視;以及那張像是岩蜥遠親一樣,時刻環繞著奇異魔力的冰冷面孔。
一頭主宰著絕望與破滅的巨龍,俯視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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