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要配合文章的照片,心裡大喊不妙,我該不會明年又跑來這邊吧?
哪裡嚇倒哪裡爬起來,話很俗但沒有人這麼說,不是這個原因。
自從第一次在日本住過山屋之後,就再也沒有訂過早餐了。一來是因為除非極悠閒,不然早餐沒有習慣吃那麼多,即使吃得下,飽成那樣要走路也很辛苦。二來是因為山屋的早餐都很不早,五點吃完才出發,對於總是希望中午可以就到達目的地的我來說,實在有點晚。
所以這天的早餐是前一天在賣店就先買好的麵包,配上前一天就煮好的熱水沖即溶咖啡,墊墊肚子,餓了路上再吃行動糧。
把大包整理好依規定放到自炊區,帶著小包,前往鹿島槍。
緣分真的是很難說。
如果光看雜誌,光看youtuber影片,我應該不會今年就來到這裡。雖然這兩種資源裡也是常常出現鹿島槍的名字,但應該怎麼樣都不會就是今年。
一切都是因為去年在唐松岳的早晨,那個老太太用好有愛的眼神指著鹿島槍的兩隻小耳朵給我看,於是從五龍下山的途中一直在霧中追蹤它的身影,於是產生了嚮往之心。
出發前,還是先到山屋前的展望平台去看看。等越走越近,就反而看不到它的全貌了。
照例等太陽全部出來後,開始今天的路程。
越往上攀,越看見完整的朝霞,和前一天的來時路。
看到營地。算算時間,認真走10分鐘可以到,重裝15分鐘應該也沒問題。
重點是這營地的展望太不得了了。360度環景,其中還可以看到連同劍岳在內的立山連峰。
地確實沒有很平,但也在「野營者應該都要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石頭確實有尖,但看似大部分都是可以移動的。
只有風大這一點,應該是千真萬確。不過有一小塊稍微下面一點的平台,應該好些。就算搶輸人一定要紮上面,大家都可以,我也就加油吧!營釘釘好釘滿,風繩能拉幾條拉幾條,石頭能搬幾塊就搬幾塊來鎮著。
綜上所述,只要早點到,可以挑好一點的地,紮在這裡簡直幸福無比啊!
(上廁所嗎……這個就……嘿嘿)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前一天晚上是住山屋啦,命運的相遇之後心裡太脆弱了,需要實體的殼來穩固一下。
天氣很好,稜線路上就是一個字:曬。
首先上到布引山,山頂腹地不小,展望絕佳。不過此去一路也都沒有遮蔽,因此只作短暫停留,如果發現此地風景最好,反正回來還是會經過。
看見有些重裝的人往這邊走,可想而知是要往五龍去的。雖然很羨慕,但此行另有重要目標尚未達成,先把腳下的路踏實走完再說吧。
沿路草花茂盛,我終於有在夏日的北阿爾卑斯走路的感覺了。
其中一段稜線路,看到時我心頭一驚:這跟杓子岳到白馬鑓中間的一段相似度是95%啊。
山高谷深,相較下稜線看似平順,卻也走得虛累累。就在已經懶得去想還有多遠的時候,鹿島槍南峰到了。
一樣是360度環景:南望爺岳針之木岳方向、北瞻五龍唐松白馬方向、東睨鹿島川深谷、西眺劍岳立山連峰。
盡情拍照之後,想要繼續往鹿島槍北峰,怔了一下。突然想到前一天冷池山莊入住手續完成後,櫃台人員向我確認是隔天才要去鹿島槍而不是當天下午,之後,負責幫我「案內」的先生一句問話:「你是要只要去南峰嗎?還是北峰也要去?」
當時我沒有多想,覺得要去的話不是都要去才完整嗎?兩隻耳朵缺一隻好嗎?於是回答:「兩個都要去」。
那位先生沒有說甚麼。
除非答案荒謬到離譜的程度,日本人通常也都不會說甚麼,這我知道。但清楚記得這句話,因為不明白特地問的原因,覺得奇怪也沒想到要回問(真是反應慢得可以)。
想說晃兩下再認真找路,就看見幾個人在碎石崖邊緣探頭探腦,很好奇也跑過去看。一看,發現那就是北峰方向,最底是有一段平緩的路沒錯,但要下到那段之前,是非常凌亂的巨石坡。遠方正有兩個人接近北峰中,可以看出緩坡過後又是一段很陡的陡上。
他們幾個人對於要不要去北峰討論了很久,後來決定不去了。
他們回頭離開後,我也站再近些瞧瞧。
沒有看到噴漆或疊石,是也看得出來可以走哪邊,但這地形實在有點麻煩,而且我把岩盔留在山屋裡了。
現在想想或許是我自己又沒看到指標(畢竟這種事情還不是很少發生),但地勢不穩是真,那個明明很近的距離來回要70分鐘,坐在書桌前規劃時覺得好像還好,但當場站在那裏卻覺得不是很可以。
前面那幾個年輕小伙子都撤了,我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
黯然回頭,想起那句「你只要去南峰嗎?還是北峰也要去?」當時回答那麼理所當然,現在想想真是無知無謀。
雖是自己決定不去的,但心裡還是又拗起來,覺得沒有整個走完鹿島槍,虧當初還想得那麼豪氣。情緒太複雜,根本不知道是在氣自己哪個部份。
在山頂踱步,試圖找個讓自己舒服的理由,突然看見三角點。
「啊你怎麼在這裡?」我竟然跟三角點說話,真是瘋了。因為這三角點只有一半露出來,下面整個在石頭(還是水泥?有可能嗎)裡面。
覺得有開心一點了。
我的當下就是這裡,前方和未來的不可知有沒有機會變成另一個當下或已知,交給時間去決定。
這也才回頭注意到山頂標竿上面寫的是「鹿島槍岳頂上」而不是「鹿島槍南峰」。
北峰比較矮,登上南峰就算登上頂峰了?
好吧,這個文字遊戲也算是有安慰到我。
覺得一切都可以了,決定回程。
相較於一般壓力較小、輕鬆愉快的回程,現在卻意味著我必須要做下一個決定的時間要到了。
我還是很怕住營地會遇到熊嗎?是的。
我要去問營地預約是否能換成床位嗎?不知道。
那我要直接殺下山嗎?時間上絕對可以。
但是到扇澤之後,還有到立山的車票嗎?不知道。
就算還有票到立山,有地方可以住嗎?應該不會有。
那要回信濃大町,隔天又再到扇澤搭立山Alpen Route嗎?不要吧,那是神經病。
決定到冷池山莊之前都不再去費心照顧自己的情緒,就單純走路拍照,只要腳下安全,只要有展望,也不要管這個角度是不是拍過,反正想到就手機拿出來亂照一通就對了。
迎面而來幾個人,都跟我說「前面有雷鳥san喔!」
開心笑著回應,不是因為認為我也可以看到,而是這樣的人際互動讓始終僵著的整體感受,一點一點變得柔軟。
即使不相信自己會有那樣好運,還是開始放慢腳步,多了許多專注在路邊,期待我有幸可以在天氣這麼好的時候看到雷鳥。
又經過布引山,一樣花點時間好好停駐。
又經過冷池營地,煞有其事的觀察紀錄地形。
回到冷池山莊,利用大休的時間和暢通的網路,把隔天往立山的車票改早兩個小時(其另多買了原價票,先前預購的早鳥票打算在下到山下時再退,反正已經過了改票期限,現在退跟到時候退被扣的手續費是一樣的),理完背包,整個人也穩定許多,沒有甚麼多餘情緒負擔的,開始往種池山莊前進。
一到種池山莊,甚麼都沒想的就順順走到營地去佔位子,然後順順走進山屋,跟櫃台報到說我是有預約營地的人。
才11點過,就有不只一群人早早已經紮好在那裏吃喝了,也有其他山友正在做紮營的收尾工作。
每塊的的範圍真的都很不大,我的前庭依然是個問題。弄弄突然想到一招,有點好笑但在這個很避風的地方應該是可行的。
紮好帳篷,開始在裡面慢慢摸。摸到隔壁有了來人(一直喊「地好小!地好小!」),打過招呼後,才驚覺自己是不是摸太久了,趕快收一收,往山屋移動。
鑽出去的時候,隔壁帳剛好在下靠近我這邊的營釘,因為必須釘得很邊緣,即使很小心還是會弄到我的外帳,他們跟我道歉說不好意思因為地太小了,我指指我好笑的前庭頂端說這是真的,然後趕快去看我的pizza還有沒有。
啊!我就慢這五分鐘!!
嗚嗚。
點了麻婆豆腐丼,正欣賞紀念品,聽得好幾個人也在後面哀號。大家都想吃pizza。
種池山莊提供的東西多元得令人驚訝。連營釘都有得借,鞋子壞了還可以在這裡買膠帶。
幸運的是當我吃飯的時候,天空上稍微有一點雲。雖然曬還是相當曬,但已經比萬里晴空好多了。
又是吃飽喝足,在營地無所事事而且沒有收訊的下午。
在營地和山屋之間走過來又走過去,走過來又走過去,閒而不慌,非常適意。
傍晚五點,山屋的人過來檢查帳篷,並一一打招呼「我要回收設營許可了喔~~」在這裡是這樣的,設營許可會統一在這時由山屋人員回收,不需要在隔天撤收時才歸還。
因為之前沒碰過這種做法,稍早在付錢時還問了好幾次才懂。
這營地真的完全沒有風,好安靜。
想到下山的路,心裡雖不是沒有一點殘留的陰影,但真的,經過時間的療癒,已經好多,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