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孤獨可以孤獨

我的外公最近過世了。

外公有三個女兒，我母親是長女。雖然沒有兒子，但三個女兒所有的小孩當中，只有我是女生。

即使我的地位如此特別，對重男輕女的外公來說，也只是在擁有眾多外孫的基礎上錦上添花。外公甚至連我到底幾歲、讀幾年級、在哪裡讀書都記不起來，但他總是不會忘記我大哥考上第一志願、也曉得兩個美國表哥分別讀哪間優秀的大學，兩個表弟又有什麼豐功偉業……縱然我也非常出色，但外公不會花心思來留意有關我的事，因為我是女生。

外公過世前已經反覆進出醫院數十次，我都懷疑可能有上百次。每次以為差不多了，結果又活下來—我是指身體活著。現在外公息了地上的勞苦，同時也了卻後輩的勞苦。

我對於外公過世，一點感觸都無。

直到今天走在偌大的校園裡，看著成功湖旁邊綠油油的草地，抬頭仰望湛藍的青天，我的心中依然沒有任何傷懷。這令我無比難過，原來沒有孤獨可以體會是一件這樣孤獨的經驗。或許親緣淡薄的我，面對將來會陸續離世的這些所謂的親人，大抵都沒有辦法沉浸在孤獨中淪滅，我可能不會有這種機會，如果我始終沒有遇到與我彼此相繫的人。

彷彿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孤獨未曾捨我而去，所以我習慣了，也就難再更多。

這是我大學時上課的作業，手做繪本。這本繪本被我命名為〈我很愛你〉，其中有一頁寫到：「我真的很愛你。不需要『為什麼』」可是我生命中所有的愛，或那些被稱為愛的東西，都是交換，都是儲值，都很消耗，都很輕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