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我們介紹了2015巴黎恐攻事件的過程,今天要來談談恐怖份子的下場與判刑語法國政府的後續處理。
一、參與這次攻擊的組織與他們的動機
法國時任總統法蘭索瓦·歐蘭德稱這次襲擊是IS組織策劃於敘利亞、組織於比利時並與其法國同謀實施的戰爭行為。
伊斯蘭國在11月14日早晨發布聲明稱對襲擊負責,為了報復法國空襲敘利亞的行動,並在聲明中讚揚「八兄弟」造成「至少200人」死亡的屠殺事件,同時稱「這只是風暴的開端」
他們所隸屬的組織是IS (état islamique)是伊斯蘭遜尼派極端組織「伊拉克和敘利亞伊斯蘭國」。他們在中東地區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遜尼派「哈里發」國,其宗旨為消滅全世界入侵伊斯蘭世界的西方國家,以建立一個純正的統一的伊斯蘭國家,然後消滅什葉派。
IS對於居住在歐洲和美國的穆斯林青年來說,十分具有吸引力。他們擁有洞察中東地區的政治敏感度,並即時察覺世界各地穆斯林移民的挫折感。這些穆斯林青年多半沒有公民身分,難以融入歐美社會之中,加上先進國家留給年輕人的機會又越來越少。
二、參與的恐怖分子與下場
2021年9月8日,法國終於正式展開了大審判,總共20名恐怖份子與超過1,700多個告訴單位,這場長達九個月的庭審,被法國社會視為二戰之後最重要的「世紀大審」。因為這場審判的過程與目的,不只有定罪恐怖分子與攻擊共謀者,更是為了在巴黎恐攻的6年過後,公開並檢討法國一連串的國安情報與反恐應變,試圖在追求正義的同時,解答那個殺戮之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而其實,從比利時莫倫貝克出發到法國的有十一人。當天執行行動的有九人,3人在體育場自爆,3人在bataclan劇院(2人自爆,1人被槍斃)。1個在伏爾泰餐廳自爆。2人於11/18被警方攻堅時,自爆。但其實還有「攻擊第10人」,也是犯案恐怖份子中唯一一個「現在還活著」且能接受法國司法直接審判的被告:Salah Abdeslam薩拉赫.阿布都薩蘭。比利時出生法國籍。
他還活著的原因,是因為他在最後一刻,落跑了。
在攻擊行動的當天,薩拉赫的哥哥—易卜拉欣.阿布杜薩蘭(Ibrahim Abdusalem),在巴黎伏爾泰大道餐廳裡,按下了自殺炸彈。
這次是他租的車,並把「法蘭西大球場攻擊組」放下三名自殺炸彈客,之後,卻開著車躲進了巴黎18區,並在最後關頭放棄。
放棄是,他直接逃跑,還脫下自爆背心,打電話給在比利時的好友求救,然後於隔年2016年3月18日才終於被反恐警察獵捕歸案。
但薩哈赫.阿布都薩蘭為什麼在最後時刻放棄「自殺攻擊」?
在恐攻10人組裡,他雖然是唯一一個沒有親自進入敘利亞,接受ISIS直接訓練的「外籍聖戰士」,但他過往留下來的人際記錄與和辯護律師團的供述證詞,也都顯示薩哈赫對於信仰本身並沒有特殊狂熱,「他甚至連《古蘭經》都沒能讀完過。」因此最後時刻的收手,也被認為是「怕死的瞬間醒悟」。
對於拒絕自爆的原因,薩哈赫也是一路否認,無論是對接應的ISIS同夥,甚至在被捕5年半後的調查偵訊,薩哈赫都死咬著同一套說法:「是自爆背心壞掉了。」
儘管ISIS的同夥多認為他只是好面子而自欺欺人,因為炸彈背心明明有備用的手動點燃裝置。
然後接下來這段我先說明一下這段我參考了蠻多在報導者的一篇文章,是由張鎮宏寫的一篇書評,書名為《家.國.安全:從聖戰士媽媽、德國新納粹到斬首者,在全球「暴力極端主義」時代尋找消弭衝突的希望》。
書內提到,到最後被告陳述的環節,薩哈赫最後終於承認自己並沒有勇氣跟隨哥哥易卜拉欣一同前往敘利亞加入ISIS的戰爭,最多就是幫著參戰的朋友們聯絡在歐洲的其他線人。但當哥哥回國後,卻告訴他自己已被反恐機構盯上:「就算還沒有去過敘利亞,你都已經算是ISIS戰士。」他只能硬著頭皮,參加11月11日的行前聚會,並在哥哥與童年好友們的要求下,穿上炸彈背心──在巴黎恐攻發生前的72小時,薩拉.阿布都薩蘭才從自己親生哥哥的口中確認自己即將參加恐怖攻擊。
「我送走了其他3名即將在法蘭西體育場自爆的夥伴,一人開著車來到了巴黎第18區。我進入了那家咖啡廳,點了一杯飲料。我不記得我點了什麼,我只記得我一直在深呼吸,然後我看著身邊那些高聲笑鬧的男男女女,沒有人知道幾分鐘後他們全將死在這裡。」
「我坐下來,喝了一口飲料,我看著隔壁桌的人──好多年輕人,非常年輕的孩子,他們都在跳舞、在大笑──於是,我對自己說『我不想按下自爆按鈕』,然後我放棄了⋯⋯,我不是不敢死,我只是不想殺掉眼前的這些人。」
放棄自爆之後,阿布都薩蘭拆掉了炸藥引信,並把自爆背心丟在了巴黎郊區的小路旁。但同一時間,哥哥易卜拉欣卻在伏爾泰大街的咖啡館裡引爆了自殺炸彈,ISIS的同伴更無法接受本該自爆身亡的薩拉「活著回來」。於是,他只能背著兩個世界的罪惡感,默默地躲回莫倫貝克(Molenbeek)的老家社區。
儘管許多質疑者認為阿布都薩蘭的當庭陳述仍然避重就輕,不排除是操弄輿論、或者涉嫌為自己脫罪減刑;但阿布都薩蘭本人卻一直強調自己早就知道「法國與西方的反恐制度一定不會放過我」,因此早已對於活著出獄一事不抱持一絲期待。
後來,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很可惜,因為他只被判了無期徒刑,不過他也決定放棄上訴,接受了無期徒刑的罪刑。
有反恐專家提出另一種看法,他們認為這是「去極端化機制」(déradicalization)的重要關鍵。去極端化就是溫和地將這些宗教狂熱份子從這些極端組織移除。因為他們希望,假若作為「典型歐洲青年恐怖份子」的這些人能從莎拉赫的故事能夠懺悔、反思與理解,歐洲社會或許就能從族群對立與猜忌情緒中,得到更多理性應對的政策空間。
另外,薩拉赫的辯護律師,奧莉薇亞.蘿南(Olivia Ronen)之所以冒著整個西方社會的質疑壓力,堅持接受委任、替阿布都薩蘭辯護的原因,「因為在滔天之罪之外,他也曾與我們一樣...法國社會有必要知道他到底是在哪裡走上了岔路。」
還有另一位重點人物,阿布里尼。
摩洛哥裔比利時人。他是提供此次恐攻金源、軍火、租屋的。
一開始法國反恐單位其實漏掉了「消失的第11人」——這人,其實就是4個月後,2016年3月22日,在布魯塞爾機場「放棄自爆」的阿布里尼。
根據比對資料,阿布里尼雖然與巴黎恐攻組一同出發,但在11月13日的清晨,卻自己一人匆匆忙忙地「搭著計程車」從巴黎趕回320公里外的布魯塞爾。儘管阿布里尼表示,自己本來就不是巴黎自爆組,只是為了陪「兒時好友們最後一程」才一同出發;但法國檢方卻懷疑,阿布里尼很可能是「兩次臨陣脫逃」,這也逼使巴黎恐攻臨時縮減攻擊計畫,被迫陣前換將。最後被判處無期徒刑,至少服刑22年。
這邊我其實想討論的議題是,真的要判死刑,才能緩解這世界的憤怒嗎?
我覺得也許這麼提問,可能會有很多人反彈,認為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死的不是自己家的人才不在乎等等…然而這裡,我只是想要提出另一種見解,那就是到底是什麼,讓這些年輕人義無反顧地追隨IS,他們生活中是不是有什麼無法承受之痛苦,致使他們做出這些選擇?因為這些人都有可能是我們生活周遭的人所犯下的。如果我們就是要報復,然後對方又報復回來,那麼冤冤相報何時了呢?我們有沒有辦法在國家的政策上去做根本的調整,減少這些人在社會上受到的不公平的對待呢?是不是除了憤怒之外,我們還有可能去做更多的事情減緩傷害?還有就是當我們把穆斯林就等於壞人這件事當成指標時,雙方只會有更多的誤解與犧牲,憤怒也會使我們盲目。
不過我還是得聲明,我嘗試去理解,不代表我贊成他們殺戮的行為,因為他們殺戮的對象跟他們無關,是對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下手。
三、受害者的後續
免費治療、心理諮商與相關福利。這其中也有人假扮受害者想要領取賠償金,皆被罰款與判刑。最終,賠償金額達8500萬歐元,根據報導11月13日的恐怖攻擊已有2625名受害者得到賠償」。該機構賠償「身體或心理受傷的人,以及在恐怖攻擊中遇難者的遺屬」。
四、法國政府的處理後續與反恐措施:
這部分,如果有人在2016年之後去法國,應該就會發現,連超市都有守衛、要去觀光景點與劇院等等都要被檢查包包、在機場或火車站要小心可疑包裹,甚至我因為曾在天主教儀式當志工,都會用到一群帶槍的警察定期巡邏等等。
五、人民的反應和情感:
全國範圍內出現了廣泛的團結運動,包括大規模的示威、守夜和對受害者的哀悼活動。 這增強了全國的團結感。
1.造成反難民的勢力掘起。值得一提法國在 2015 年 12 月 06 日第一輪大區選舉中,長期反難民的極保守派獲得近 28% 的選票,是所有政黨得票最高的,但是到第二輪投票逆轉,極保守派反而一席都沒有拿到。經過分析後,發現一部份原本支持極保守派的改投溫和保守派,甚至有些地區還配票,原本是投執政黨的也改投給溫和保守派,就是不給極保守派票。選舉結果讓歐洲捏了一把冷汗,原本擔心會變天的法國最後還是沒有讓極保守派上場。
2.穆斯林社區,加劇了被污名化和邊緣化的感覺。
有一個詞叫做Islamophobie伊斯蘭恐懼症。「對伊斯蘭教的恐懼或仇恨,因此對所有的穆斯林恐懼和厭惡」還是會有人會有這個傾向。而如果往輕一點來說,就是對阿拉伯人有所歧視。
根據估計,法國6,700萬國家人口中,目前約有8%是穆斯林——但在這些之中,竟有超過62%的法國穆斯林「不上清真寺」;對於其他的戒酒、宗教課稅、麥加朝謹...等宗教信條,篤行者的數量則更為更為稀少。
不過,根據法國國家人權諮詢委員會在2021年剛公布的民調報告:在巴黎恐攻6年後的現在,疫情過後的法國社會,對於移民、多元信仰與族群組成的接受度,其實是重新倒回「溫和包容」的路線。
雖然受訪者中,仍有59%的民眾認為「伊斯蘭是阻礙法蘭西認同的阻礙之一」,但此一態度已比起過去減少,更多有超過74%的受訪者其實認為「穆斯林其實和你我一樣,我們都是一樣的法國人」。
六、為什麼台灣不用擔心恐怖攻擊?
首先,台灣是個位在東亞、四面環海的海島國家,離伊斯蘭國超遠。
他們無法像是跟隨難民潮進入歐洲的方式混入法國,更不會(也沒辦法)大費周章把飛彈射向台灣,若想直接夾帶炸彈上飛機、甚至直接入境,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台灣政治環境相對穩定,除了基本的政黨角力、政客口水戰外,並沒有宗教衝突、種族歧視、治安紊亂等鬥爭,人民也特別擁有民主素養,因此,IS想要直接招募在台灣的伊斯蘭信徒,肯定是難上加難。
另外,台灣雖然有參與國際反恐活動,但僅限於人道與醫療援助,並未實際派兵參與戰爭,對IS的威脅又更低了。
但也有學者覺得「台灣有火災宣導,有地震宣導,就是沒有防恐宣導。」雖然恐攻防不勝防,但民眾若能培養基本的反恐意識,政府也能在意外未發生前,製訂相關法律及配套措施,才能把傷害減到最低程度。
結語:這裡引用報橘的一篇文章所分享的FB影片。
主持人: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你了解為什麼這些人要做這些事嗎?
小男孩:知道,因為他們都很壞很壞。那些壞人都很不好。真的要很小心。要搬家了。
爸爸:你別擔心,不需要搬家,法國就是我們的家。
小男孩:但是有壞人,爸爸。
爸爸:每個地方都有壞人啊。到處都有壞人的。
小男孩:但是他們有槍,他們會打我們,他們很壞,爸爸。
爸爸:沒關係,他們有槍,但我們有花。
小男孩:但花根本沒有用,那是為了…那是為了…那是為了…
爸爸:當然有用啊,你看,大家都來獻花了。(小男孩:對)這是為了對抗槍。
小孩:這是為了保護我們嗎?
爸爸:對啊。
小男孩:蠟燭也是嗎?
爸爸:這是為了不要忘記那些已經離開的人。
小男孩(想了一想,對著主持人說):花和蠟燭是為了保護我們。
爸爸:對啊。
主持人: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小男孩:有。有好一點了。
巴黎,浪漫之都,但同時也是承載著傷痛的城市。在此我也想哀悼一下世界各地曾發生過的恐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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