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當一面／２：兩個世界

反骨的我駕駛著破車，把自己徹底搞砸了。

國中畢業後，明明可以選擇普通高中就讀，但我只想從夢魘脫逃，所以不顧母親的咆嘯，把好好的正常高中生活過得一蹋糊塗。

輾轉流亡三所學校後，我才徹底澆熄眼裡的焰火，安定下來選擇技職學校的資訊科順利就讀到高三。

她讀了英文系，他讀了保健營養系。

此時桌前的他們已經是大學生，可同屆的我卻還在別人的高中時光中載浮載沉。

四人的桌位，我們呈現L字型的坐著，玻璃落地窗外的陽光與陰影恰好將我與對面並肩坐著的他們，分裂成兩個世界。

這一頓飯，或許是因為生疏，也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變了，所以女同學並沒有太多分享大學生活，而是談了理想。

台海情勢緊張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現在有一個到中國交換的機會擺在她眼前，她想去，但又有點不安。

我從餐點中抬眼往她一瞧，嗯，還是熟悉的她。

會有擔憂和怯懦的情緒，卻遮掩不住她的野心報復其實能完全支撐起她的所有慾望和心願。

她自國中時就擁有強烈的個人的想法，說認真的，她是我無法不去羨慕與忌妒的類型，卻又同時的欣賞和由衷敬佩著。

膽大、有抱負、有實踐力。

是那種今天跟你分享她下一步想要經營個人手作工作室，一個月後你就能見到她已經有很多作品和網路自營工作室開張的人。

她如小太陽般開朗，完全不害臊來日可能會有的失敗，而是完全投入在想要去完成的一切，熱情的邀請人幫忙追蹤、分享。

好像就算有任何陰霾壟罩上她，她都不會被擊潰，甚至許下大學畢業前要存下第一桶金的願望，她最後還提前完成了。

與她初見時，她是一臺可愛樸素的玩具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如同我所料想的，她順利的在人生正常的軌道中滑行，甚至不怕乘風破浪的向著高處駛去，並享受所有到來的起伏。

而我好像還在那個五歲的造車時光，終於將一臺鏽跡斑斑的破車抬到了軌道上，卻怎麼也推不動，也無法往前。

無法順利長大和跟她一起探索未來，我輕描淡寫的笑了一下，然後鼓勵她不要害怕去中國交換。

那邊的土地廣闊無垠，山河壯闊秀麗，不要去問這一途能有多少獲利，也不要害怕碰上對臺灣人不友善的中國人，而是去在這個最該有的年紀，放膽享受和觀覽那些在臺灣這座小島中無法理解的一切。

然後，她真的去了。

我事後看著Instagram上來自中國的風景、古蹟，隨後默默點了一個愛心給她。

從這次聚餐之後，我跟她再也沒有聯繫。

因為我知道她過得很好很好，她已經走到了我一輩子都爬不到的地方，也見到了我可能永遠都無法見到的風景。

她往前行駛了好遠好遠，直到我的眼前再也看不到黑點，我都還坐在我無法往前的破鐵車內，眺望著她消失的遠方。

最終，我下車了。

開始拿起扳手，不顧自己現在根本身無分文的境地，努力在破鐵車上改造著。

我想要，也能追上她的身側啊，我可以做到嗎？我可以做到的吧。

只要努力，我也能不被拋下，跟她一起長大的。

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