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窗裡那些說不出口的話-死亡是日常

　　每天會客的時候會迎接在外等候的家屬們，

　　這天我照護89號床的爺爺，在此稱他為吉潾，兒女會客時間都會出現，而且常在耳邊對爸爸說話，幾次和家人對談中了解爸爸在他們心中是個英雄，年輕時就從家鄉北漂工作，從事建造業一直到25歲，當年因為受邀同學的婚禮，在婚禮上認識了另一半，交往幾年便結婚決定回家鄉工作，這次選擇不同行業，運用家鄉的100坪土地打造小農場，和附近雞農或水果小農合作，自產自銷一直到50歲，爾後由孩子們管理，近兩年才在網路平台建構通路，他們要持續堅持一件事非常不容易，好在女兒是行銷科系畢業的，對於這方面的技能駕輕就熟，過程中節省很多時間和減少失誤，因為珍惜這片土地，發揮價值的同時也延續爸爸的傳承。

不去面對真相像是嘗試將一顆海灘球壓進海底。 它也許 會在那兒停留一會兒，但終究還是會浮上海面。摘自「別做熱愛的事，要做真實的自己」

　　其實在五年前的11月14日，那天早上5:00爸爸出門去慢跑，其實他退休之後就有運動的習慣，每天慢跑至多3公里，回到家以後通常是7:00，剛好有休假在家準備早餐，也為爸爸準備一份，不過一直到8:00都還沒看見爸爸的身影，直覺認為一定有事，因為我都知道爸爸會去那裡慢跑，所以我索性的到公園找他，繞了一圈以後，看見爸爸坐在長椅上，臉色蒼白而且表情很痛苦，想必有一陣子了，問他不答話，開始緊張起來，沒有任何觀念的我只有打電話叫救護車的動作，等待的當下，我完全不知道爸爸怎麼了，這時候從遠方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心想應該不算太晚，爸爸應該會沒事的...當救護員問了我爸爸怎麼了，我吱吱嗚嗚老半天，一起坐上救護車後，抵達急診室一連串的檢查、治療還有一次急救，也被診斷冠狀動脈心臟病，而我始終不了解為甚麼爸爸會有心臟病，因為爸爸長年保持運動的習慣，且作息規律，不菸不酒，我想著等爸爸清醒我一定要問個情楚，當晚才看到爸爸慢慢清醒過來，但醫師說還是需要持續治療及深入找原因，建議轉至加護病房照護，同時醫師提到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關於這件事，當天我坐在病床旁邊照顧爸爸的時候，就有想過了，年事已高，看著他被急救實在很心疼，如果是我躺在那裡，我會很痛苦吧....拿起手機查了這個資訊，也許同意了以後，或許會輕鬆一些，對他來說，所以當醫師解釋後，我也和哥哥們達成共識，簽署同意。

　　進到加護病房後的隔天會客，我問著爸爸為甚麼會這樣，他拖了很久才說，之前健康檢查就有被診斷有心臟病了，雖然都有規律服藥和回診檢查，也還有保持運動，但命運捉弄人吧！我也懷疑為何會發生在我身上....此刻的我才曉得過去我們都太少談論健康的話題，而忽略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產生一些懊悔或捨不得的同時，也想著如何幫助家人....

　　一天一天的治療，在往返家裡和醫院的日子，看似灰暗的一條路，但和哥哥們一起為彼此打氣的時候，那條路好像漸漸光明了，唯一不變的是爸爸一樣躺在那裏，這天女兒從包包拿出小毛巾，幫爸爸擦拭臉部，而長男在一旁拿著乳液幫爸爸按摩水腫的手腳，還有協助做運動，多方面的和爸爸建立互動，兒女們其實知道爸爸的時間所剩不多，也許明天、後天或一周內，會客結束後主治醫師向家屬說明病情時，提到病情的惡化，治療效果不彰，建議家屬們做決定，順其自然或是介入其他醫療改善病情，家屬一致表達順其自然，醫護團隊便知道家屬的意思。

　　就在入住加護病房的一個月後，一樣是女兒和哥哥會客，他們站在吉潾的左右兩側，哥哥剛好帶了吉潾愛喝的綠茶，女兒帶了收音機，而在11:04分，看見心跳變得逐漸緩慢、血氧迅速往下掉了，大家都曉得吉潾要去安祥了，我和家屬說:「他知道你們會來，所以選在這個時間，真的很好的時間」，看見女兒強忍淚水說著:「對阿~~爸爸真的很棒」，在旁的二哥情緒較激動，這股情緒這個畫面讓我印象深刻，同時我也紅了眼眶，我隨手拉起窗簾，關上門，為他們製造獨立的空間，這時二哥拿出綠茶，和吉潾說:「爸爸，這是你最喜歡喝的綠茶，我帶來了」，女兒說道:「還有你喜歡的收音機，幫你放佛經」，這些舉動讓我也記錄下來了，我離開以後走到生理監視器前，確認吉潾心跳停止的時間是11:11，此刻要接續我該做的事情，辦理吉潾的往生服務作業，從沒想過有天我會寫著別人的死亡時間，不過這就是加護病房的日常。

　　通常會給家屬一段時間，就要開始為往生者做遺體護理及換衣服，兒女帶了直條紋的白襯衫、藏灰色的西裝褲還有混針織的長襪，我們輕輕地隊吉潾說:「辛苦了，沒有病痛了，幫你換衣服喔，幫你擦臉喔」，抱持著尊敬的態度服務每個生命，這是我在加護病房學到的事，換好一身乾淨衣物以後，往生市議會帶著遺體離開病房，最後再深深的敬禮致意。

　　我學到死亡對躺著的人和家人都是種放下、釋然，感傷這份情緒同時，我無法同步，因為我是工作者，而漸漸地也跟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