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

我最愛清初詞人納蘭性德，想瞧瞧他曾經長期生活的城市—北京，想看看那兩株「明開夜合花」盛放的模樣。

性德喜歡夜合花，他自西山移來二株，親自栽種在西花園前。中國的網站上，現今它們亭亭如蓋，樹下並立有牌子解說它們的身世。一六八五年農曆五月二十三日，性德與顧貞觀、姜宸英、梁佩蘭、吳天章相聚，他寫下最後一首詩--詠夜合：「階前雙夜合，枝葉敷華榮。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隨筠箔亂，香雜水沉生。對此能消忿，旋移近小楹。」七天後，五月三十日，滿洲文曲星因寒疾殞落。

能消忿的花長什麼樣子？

由網路搜尋引擎找到的夜合花，白色、夜合、香氣，特徵都符合，只是這原產於中國南方的木蘭科灌木，耐的住三百多年的北地苦寒嗎？且花形不夠細緻的它，不似傳說中性德鍾愛的細碎樣貌。再說夜合為統稱，只要花朵晝開夜合，前人都稱之為夜合花。納蘭性德一書（知書房出版）的中國作者李雷，認為夜合花是俗名鬼箭羽的衛茅，由於鬼箭羽為中藥，故我查到的訊息多屬談論藥效，少見照片及特性簡介，但以葉片細小和分佈地為中國北方而言，確實更為可信。

李雷曾在一九九三年農曆五月二十三日造訪宋慶齡故居，許是三百多年後氣候有變，夜合花已於十多天前開過了，他當時並未見到夜合花開。不知李雷這十多年是否再訪北京，終於親賭明開夜合的奇異景象？

自乾隆年間納蘭家落敗，這座什剎海旁的巨邸多次易主，後來一部份為恭王府花園，另為宋慶齡故居。聽說恭王府花園仿如舊觀，宋慶齡故居卻多已改為西式陳設，畢竟連什剎海都乾涸過，歷經三百多年的人事流轉，曾經的納蘭府還會剩下什麼？只有夜合花了，名園不會刻意種植世人眼中輕賤的植物。納蘭性德儘管距今不算久遠，且他身為康熙侍衛，一生行旅清清楚楚，但流傳下來的文物並不多見，倒是他親手植栽的夜合花居然存活至今，自然成為納蘭迷朝聖的首選了。

生命在低潮擺盪之際，我心底的渴望便是有朝一日瞧樵夜合花開。令性德消忿的花，也曾支撐我走過情緒幽谷。